纽约，北京  写于五月一日凌晨三点的兖州

（五月一日凌晨，坐火车回泰安，坐过了站，到了兖州，在某个十字路口写下本文。）

  我走过北京的街头，拖了一辈子的债，疲惫的我像喝了三斤烈酒，晃晃悠悠，突然觉得人生也不过就是此种地步，从头至尾，一无所有。

  街道边沉睡的古树，疲惫的路灯，渐渐消失的人，甚至那火车站里火车压着轨道的声音，似乎都与我无关。我明白，万丈红尘，我不过是一个路人甲而已。我不配做主角，控制不住他们的光辉，甚至连配角也不配做。我只能做一个啃着西瓜磕着西瓜子的观众，看着别人的故事百感交集，黯然神伤或是欣喜若狂。即便它们都不属于我，与我无关。

  在前面路口转弯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对正在吵架的情侣，两个人都二十多岁左右。那个女生一直在大声的说话，而那个男生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动。他静静地等待女生把该说的话说完，就突然向她回一句戳心的话，这一句话比女生吼出来的七八句都厉害锋利，女生听了以后就又吵闹起来。

男生对女生讲道理的感觉就跟女生跟男生闹脾气的感觉一样，不过一个是有道理，一个是没道理。如果不把道理理清了，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吵着吵着两个人就闹起了分手。两个人互相倾慕的时候那么腼腆，而当两个人互相嫌弃对方要抛弃彼此的时候，却是这么的慷慨。

  女生憋着气，直接走了，男生站在那里，也生着气，可是他一动不动。当女生走远以后，我跟过去。我听到了她的哭声，也看到了她的眼泪。

  我问她她和她的男朋友怎么了，她说她男朋友今天和别的女生出去看电影了，坐的情侣座。我的心瞬间酸了。我看到了许多年前我吃醋的模样，这一坛醋是个陈醋，到现在还依旧那么酸。

  我对她说，不要哭了，他不值得你悲伤。开心起来，笑一笑，积极地面对新的生活，不要再想这些难过的事情了。你要知道，你比我幸运的很，你们恋人之间出了问题还能大吵一架，把心中的不快说出来，而曾经我在爱情中的那些悲痛一直却留到了今天，无人倾诉。

  五年前，我22岁。那一年是我和晓婷在一起的第五年。那一年，她去美国留学，我在机场送她。我们含着泪挥手作别，我记得我们彼此恋恋不舍的模样。那一瞬间成了我们眼睛里的胶卷，洗出来的相片被挂在心房。那一年，我有了自己的工作，做了报社的编辑。我有了工资，我可以还我借的朋友的钱，也可以用我自己劳动得来的钱去获得自己想拥有的事物。那一年，我在报社里发表了我人生中的第一首诗歌，是给晓婷送别的。

  晓婷去美国读研究生，是为了去完成她的梦想。晓婷是个有伟大抱负的人。五岁的时候，父母问她她长大了要做什么，她说她长大了要去国外留学。中考那年，她没有考上她理想的高中。高考那年，她没有考上她理想的大学。通过大学的努力，她被学校保送到美国读研究生。因为不想离开我，当她得知自己被保送的消息的时候，她有拒绝的心理。后来父母劝她，我也跟着劝，她就打定心去了。

  “文轩，我不想出去留学，我想待在中国，留在离你近的城市，陪伴在你身边。我怕我们分开太久，感情会变淡。你想想，四年，这么长的时间，这么遥远的距离。我……”

  “我等你！坚持你的梦想就好，也算了却了你从小到大的心愿。何况我是没有办法出去留学了，你就当替我去国外看看。等毕业回来跟我谈谈国外的新鲜事，我也一起开拓眼界。没关系，去吧，接受更好的教育，对你的未来有好处。”

  虽然我有了在报社的工作，但是我始终觉得自己没有出人头地。在这里，我每天工作到凌晨，审核稿件，回复来电，累的一塌糊涂，也赚不了多少钱。真后悔我没有成为一个艺术家，一张画就能买辆汽车了。也后悔我没有成为一个音乐家，一场独奏会就够我一个月的吃穿了。我现在依旧骑着在大学的时候买的电驴，每天省吃俭用攒钱给晓婷寄过去。即便我的生活不好，我给晓婷发消息的时候我也是说我过的很好。

    那天夜里回家，我出车祸了。当轮胎摩擦的声音刺激我的耳朵的时候，我就已经放弃活的希望了。这么深的夜，这么孤独的城市，怎么会有人来？货车司机撞了我之后就逃逸了，不管我的死活。责任二字掩盖不住人性的光辉。我死了，晓婷，对不起，我没能等你回来，这是我闭上眼睛脑海里的最后一句话。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是在病房里。灯光有点暗，被子也有点单薄。我没死。还有意识。

  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一个女子。不是晓婷。她在美国，回不来。

  “你醒了？”

  我准备起身，才发觉自己身上缠着绷带，部分部位还在隐隐作痛。她轻轻扶着我躺下，让我不要动。再休息会。

  “昨天晚上你出车祸了。我恰巧开车路过，就把你抬到车上，带你来的医院。我本来想直接打120，然后我等他们来我就走的。可是我觉得他们来再把你带回去要双倍的时间，生命不容许耽误。”

  “那个地方，我以为那么晚，不会有人来了。”

  “我昨天和我丈夫离婚了。他出轨了。当我提出离婚的时候，他爽快地同意了。我本来只是怀疑，当他那么爽快地回答我的时候，我才敲定那是真的。他有好多备胎。昨晚我心里难受，我对爱情绝望了。我想去轻生，没想到遇见了奄奄一息的你。”

  “别想不开，不就是被丈夫背叛了吗，有什么值得放弃自己的生命的。真正的爱情是有的，你要等，要坚信。”

  她落泪了。她告诉我她叫彤彤。

  一个月以后我出院了。这一个月我每天都给晓婷发消息，说我过的多么好，可是三十天，好几百条消息，她只回了我五条。我知道她学习很忙，所以出院以后我就不打扰她了。我回到报社，发现我的位置上换了新的人，我被解雇了。那一刻我觉得我的人生到达了最低谷。

  在报社对面的奶茶店，我遇到了彤彤。她看到了我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只好把我的情况跟她说了。她帮我付了奶茶的钱。把我拉到她的车里，带到了她的家。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桌子的饭给我吃。我们两个互相倾诉着彼此的往事，哪天我们俩心情都很低落。吃着饭，她下去买了酒。我们就痛快地喝了起来。喝到晚上十一点，她醉了睡着了。我也醉的眼睛惺忪起来，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我把她扶起来放到床上。我晕晕地准备出卧室然后打车回我租的房子。彤彤突然喊了我一声。我扭过头，发现她已经把衣服全脱了。她一把拉住我。我们两个喝醉了酒的人分明不知道现实还是梦境。那晚上，我做了对不起晓婷的事情。

  第二天醒了，我就跑了。我拿出我所有的积蓄，我买了去纽约的机票，还买了钻戒，带上我每天给晓婷写的信。我打算离开中国，去找晓婷。我可以在美国打工，在那里租房子，每天等晓婷回来。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做飞机，整个流程我很懵很晕，但是我都克服了。终于到了美国。我用一口不流利的中式英语勉强的向纽约的人打听到了曾经晓婷给我发过的她的住址。我没有给晓婷发消息，提前跟她说我来了。我已经好久没有和晓婷聊天了。我知道，今天是节假日，她一定在家，我想给晓婷一个惊喜。晓婷肯定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会来找她。

  找到晓婷的住址，是个二层楼。我给晓婷发了微信，说我到了，让她出门来。我等了十分钟，她没有回我。我又继续发了一下。她还没回我。后来我等不及了，就打电话找她。可是她依旧没有回我。

  我只好去敲门。走近发现门没有关。我很欣喜，难道晓婷知道我要来，特地给我留了门。不回我消息，不接电话，就是要我自己进去。我想她应该在客厅坐着等我了吧。这个坏晓婷，真调皮。我很激动。我深呼吸，咽了一口气，就进去了。

  进门以后发现一层没有人。难道在二层。上了二层，我听到了晓婷的声音。我沿着声音方向走过去，发现晓婷正在她的床上跟一个男人做爱。他们两个脱的精光，正在高潮。

  我的心瞬间坠落下来了。我把戒指和书信放到了她卧室门口。给她微信发了一条消息。

  “晓婷，我爱你。我们永远不要见面了。我工作丢了，我现在一无所有我给不了你未来。祝你幸福。”

  我买了回国的机票。在飞机上。晓婷回我消息了。就一个字，“好”！就这一个字，我哭了一路。

  回国以后。我去找彤彤，我进门以后。她在楼上躺着不动。我喊她，她也不动。我把手指头放到她的鼻孔，没有呼吸。我叫了120急救。

  还好，她被救了回来。我想她遇到了我的那天晚上她是看到了希望。那天我走了以后，希望的火就灭了，于是她又走向绝望。她吃了药想轻生。

  第二年，我和彤彤领了结婚证。她给我生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之后，彤彤再也没有想过自杀。至于晓婷在美国怎么样，我不知道，总之她应该很幸福。之前我上次去找她的时候她很幸福。

  女孩不哭了。她朝我点了点头。我想她应该明白了自己和男朋友吵架是个错误的事情，她男朋友和女生坐情侣座已经证实他变心了。吵架无法改变什么，也无法挽回。就像纽约和北京，本来就是两个不同国家的不同城市，根本走不到一起去。她想明白了。然后问起来我的名字。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她：

  “路人甲！”

  然后我走了。

  “你会遇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他不一定适合你，但是永远不会对不起你，他甘心为你付出，哪怕最后他一无所有。他才是你的一辈子，你的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