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沈迟青
简介:穿越七年,我始终是个路人甲。
直到国破家亡时。
我在乱葬岗捡到了那个残废的与狗争食的反派。
乱世之中,为了一口吃食,我能学狗叫,钻裤裆。
他骂我是软骨头,没尊严。
我叹息,小心将怀中烧饼掰成小块,一点点塞进他嘴里。
「你说的这些是给活人的,大人你要是死了,就再也没有人替你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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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迟青怔怔看着我,似乎没预料到我的反应。
他抿着唇。
漆黑的眼珠中满是阴郁。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如果说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那你算盘打错了,我已经是个废物了。」
沈迟青躺在稻草堆中,四肢都被我用木枝固定住。
狼狈不堪,就像个苟延残喘的废物。
「现在到处都是我的通缉令,你要是把我交给官府,你能得到赏银的。」
我摇摇头。
只是举着手,把手里的烧饼一点一点掰碎往他嘴里塞。
「如果我救你非要有一个原因的话。
那就是,你救过我。」
沈迟青眼底满是迟疑。
我知道,他或许早就忘了。
当初我刚穿到这个世界时,是黑户。
我听不懂这个朝代的语言。
被当地人抓住,他们要将我当成贡品送给土匪。
那时沈迟青还不是破庙中的残废。
他是鲜衣怒马的小将军。
他奉命剿匪。
将当地的官匪勾结的人都给杀了。
我被捆在地上。
沈迟青骑在高头大马上,握住马鞭的手背青筋盘旋。
「这些人,都放回去吧。」
他背对着我,随口一句话,救了我一命。
后来,我也在安县落户,靠着做豆腐的手艺为生。
偶尔从茶楼说书人口中听闻关于沈迟青的消息。
他是少年将军,饮马翰北,封侯居胥。
世人皆道,沈迟青以一己之力将摇摇欲坠的大燕扶起。
也是在这时,我才知道。
原来我不仅是穿越了。
我还是穿书了。
沈迟青不是主角,而是反派。
他会因为功高震主被皇帝猜疑。
而后死在无人问津的乱葬岗中,死后还被野狗分尸。
至此,没了沈迟青的大燕被主角们迅速灭国。
我从没想过要怎么拯救沈迟青。
在人命不值钱的乱世中,我这样的小人物根本不可能起到任何作用。
我只是一个再微小不过的尘埃。
所以刚开始,我只是想去为沈迟青收尸。
谁能想到,我找到他时。
沈迟青还没咽气,用自己残废的身躯和野狗抢食。
他还想活下去。
2\.
那个北风呼啸的雪夜中,我护着豆大的油灯,在雪地里。
将沈迟青一点一点拖回了家。
我不敢找大夫。
因为主角们没有找到沈迟青的遗体。
他们觉得沈迟青没死,所以在城内贴满了通缉令。
我只能靠着自己微薄的急救知识。
勉强将他身上的伤口处理好。
「你为什么要救我?」
沈迟青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我觉得,你不该是这个下场。」
他不相信我。
他只是用着漆黑的眼珠子盯着我。
我怕家里多出人,会让左邻右舍发现。
所以,我只是悄悄将沈迟青放在了村外的破庙里。
每次都在怀里揣一些吃食给他。
有时是芝麻饼,有时是红糖馒头,有时是几块点心。
「你先吃。」
沈迟青将食物一分为二。
我习以为常地吃掉一半。
等我吃完还好好的。
沈迟青才会慢吞吞地吃进嘴里。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摔的。」
我毫不在意。
今天城北徐小姐布施,我怕去得晚了,就没有吃的了。
走得急了,也就没有看脚下的路。
不小心摔下田埂,下巴也是那时不小心磕的。
「你是不是很缺钱?」
沈迟青垂下眼睑,让人有些琢磨不清他在想什么。
「当然缺钱啊。」
我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这几年兵荒马乱的打仗,没几家能填饱肚子。」
沈迟青从出生起便长在锦绣堆中,看到的永远是繁花锦簇。
岁饥荒,易子相食。
别说是他,就连穿越前的我,也没见过。
直到我亲眼见证了这史书上短短七个字的残酷。
「别担心,我不会把你交给官府的。」
我以为沈迟青是担心我将他送给官府。
所以他又问了我这句。
他没有说话,只是递给我一枚玉佩。
他说这枚玉佩是他祖传的,很值钱,我能把这枚玉佩拿去换钱。
我看着那枚被藏得很好的玉佩。
也不知道沈迟青是怎么一直藏在身边的。
我回家后,数了数陶罐里的铜钱。
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把玉佩拿去换钱。
沈迟青已经家破人亡了。
这枚玉佩应该是他家里留下的唯一东西。
我想还是给他留着比较好。
3\.
风声稍微松些后,我终于敢去药铺开些药。
「大夫,要效果好些的,不要为我省钱。」
我想起稻草堆里的沈迟青,莫名说了这话。
大夫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迟疑片刻,还是提笔换了效果更好的药方。
「这个药方效果会好些,也不会太痛苦,可价钱有些高,你不如还是换便宜些的吧。」
大夫写完后,还想劝我。
我笑着拒绝了他。
沈迟青年少时就以三尺薄命支撑起半个大燕。
他吃了太多苦了。
我想让他现在少一些疼,少一些苦,多一些甜。
买完药,我身上还剩十文钱。
我用这十文钱换了一小罐子饴糖。
每次沈迟青喝完药,可以吃一小颗饴糖。
「我又不是孩子了,我不怕苦。」
沈迟青嗤笑,眼也不眨地喝完了药。
可我还是自顾自往他嘴里塞了小块的饴糖。
「不是孩子,也能吃糖的。」
许是医馆大夫的药真的管用。
沈迟青的身体渐渐好起来。
他对我也没有那么排斥了。
我晚上做好豆腐,白天去集市卖豆腐。
卖完豆腐,我便悄悄来这个破庙陪沈迟青。
很多时候,我们其实都不说话。
只是静静地坐着。
喝了十帖药,沈迟青的骨头快长好了。
可他的腿由于当初没有好好照顾,骨头长得有些歪了。
如果他还想走路。
就必须敲断他的骨头,让骨头再长一遍。
我的力气不够大,也不敢下重手。
他咬着衣角,握着我的手,敲碎了他的腿骨,重新固定住。
「哭什么?」
他脸色苍白,额发被细汗浸湿。
还在笑话我胆子小。
我沉闷地不出声。
只是捡了一块更大块的饴糖往他嘴里塞。
「吃吧吃吧,吃了糖就不疼了。」
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我刚穿到这个世界。
所有东西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语言也不通,又经历了土匪。
我就什么都害怕。
白天哭了,晚上接着哭,只要有空闲,我就哭。
邻居家的姐姐塞了一小罐饴糖给我。
甜滋滋的,很好吃。
有了甜味,我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可在我想给邻家姐姐送糖时,她却已经死了。
死在了大头兵们的手中。
只是因为邻家姐姐摘野菜时,不小心误入了他们的领地。
连遗体都没有送回来。
我想给邻家姐姐讨回公道。
可我还没到衙门,就被人套麻袋揍了一顿。
好在我运气好,没有死。
我也是在那时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这个时代,像我这样的升斗小民,是不算人的。
4\.
沈迟青的伤药费银钱。
我以前只要做一板豆腐。
现在我要做三板豆腐,才能买得起那些药膏。
好在我豆腐做得好,人也实诚。
大家都喜欢买我的豆腐,我的豆腐都能卖出去。
可我生意刚好没几日,就有眼红的人来了。
我将前些日子定好的豆腐送给了那些人。
准备回到摊上把剩余的豆腐卖掉。
可我远远地就看见,我的摊子被不知道的人给掀翻了。
雪白的豆腐滚上了尘土。
我心疼地蹲下,想捡起来。
可一只皂靴毫不留情地将我身前的豆腐碾碎,和沙土混成一团。
「卖豆腐的,你这几天赚得不少啊,是不是该孝敬孝敬了?」
我一见是刘三,心就沉了下来。
刘三是镇上出了名的地痞无赖,据说他的小姨夫是衙门里的人。
没有人敢招惹他。
但凡在集市上摆摊的摊贩都要上交保护费。
可我前两天刚交了一次。
「三哥,这个月的保护费,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了吗?」
我只能小心开口。
「有人告诉我,你这些天生意好,得加钱。」
他这话一出,我就明白了。
我的生意让别人眼红了。
他们掀了我的摊子,又在刘三面前招惹是非。
他们打的就是不让我在这里做生意的主意。
这些手段,我前些年就经历过了。
那时,我十六岁,才在安县落户,在当地没有宗族为我撑腰。
所以,我做生意,那些小摊贩就抱成一团欺负我。
不是往我豆腐里掺石子,就是打翻我的摊位。
我被逼得没办法。
只能拿着镰刀架在脖子上,和那些欺负我的摊贩说。
要是他们再敢逼我,我就死到他们家里去。
我这才彻底在安县立住了脚。
……
现在这样的事儿,我已经不怕了。
「三爷瞧你说的,你今日就算不来,我也该是来请你喝酒的。」
我笑眯眯地给他塞了一荷包银子。
刘三颠了颠,满意我给的数量。
他拍拍我肩膀,让我放心。
我交了保护费。
那他肯定是会让我在这里做生意的。
我也笑呵呵地送他走。
周围的小摊贩就和没看见一样,不敢和我对上视线。
我知道,砸我摊子的人就在那里面。
但是没人敢告诉我,是谁做的。
我叹息一声。
有些可惜那些被刘三踩碎的豆腐。
蹲下身,把豆腐小心地捡起来,准备拿回家洗洗吃。
可巨大的阴影却笼罩住了我全身。
我抬眼。
是沈迟青。
我不知道,他在这里看了多久。
「你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他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反抗。
「你怎么出来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到处都是找你的人?」
我有些紧张地观察四周。
沈迟青盯着我,似乎还在执拗于我的回答。
我没办法,只能提早收摊。
街上人来人往,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今天的豆腐剩得其实也不多了。
我干脆就收摊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有些担心其他人会发现沈迟青就是通缉犯。
直到安稳回到家后,我才松了一口气。
他环臂靠在门框上,漆黑的眸子盯着我。
我知道,他还在等我的回复。
我细细给他说清楚:
「小将军,我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外来户。刘三是当地出了名的地痞无赖,而且他还有个在衙门当差的小姨夫。
若是交了钱便能安稳做生意,便也是不错的。」
更何况,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只要沈迟青想,所有人都得恭维着他。
他又怎么会明白。
听着我的话,沈迟青不说话了。
他沉默地嗯了声。
5\.
沈迟青身体好了大半,而且他也做了掩饰。
只要不是很熟悉的人,几乎都不会认出他来。
所以我就把他留在了家里。
「你别叫我小将军了,叫我阿菩吧,这是我的小字。」
沈迟青告诉了我他的小名。
他说,这个名字是他母亲给他起的。
我想了想。
原著中似乎也提过一嘴沈迟青小名的由来。
沈迟青刚出生时,身体不好,生得确实雪白,只有眉间有一点朱砂痣,带着些许神性。
于是他母亲就给他起了阿菩作为小名。
希望神佛能够庇佑这个孩子。
我忍不住勾唇笑了。
沈迟青长得确实好看。
沉默不说话时,就仿佛是端坐在高堂上不染风尘的神像。
可纵观沈迟青一生,他手上染的血还不少。
甚至还是原著中的大反派。
不过,我没有告诉沈迟青我的名字。
因为,我觉得沈迟青早晚是要离开的。
他不用记得我的名字。
沈迟青经常坐在窗口,不知道雕刻着什么。
偶尔会帮我提水,和我一起磨豆腐。
不得不说,他力气真的很大。
平时我做一桶豆浆需要半个时辰,有了他帮忙。
半个时辰,能做完三桶。
早上时,他还帮着我将豆腐装到驴车上。
邻家婶子看见了,还调笑我。
「阿花是要嫁人了啊,竟然悄悄藏了个夫君。」
「不是夫君,是我远方来的堂哥。」
我赶紧解释。
这也是我之前和沈迟青商量好的。
沈迟青只是安静地帮我装好豆腐,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婶子有些可惜。
絮絮叨叨在我耳边说着话。
大概意思就是让我快些找个夫君。
这种乱世,一个女子太危险了。
我知道婶子也是好意。
静静坐在一旁听她说话。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找个人成婚。
这对我来说太过于久远了。
我才十八岁。
要是我还没有穿越的话,我可能才考上大学。
6\.
天气冷了之后,豆腐也开始好卖起来。
豆腐买回家。
不管是凉拌、煮锅还是留着做霉豆腐,都是可以的。
我一早的三板豆腐,几乎刚出摊,我就卖光了。
有几个买豆腐的人讨论着如今的局势。
「沈将军死了后,北方的那些蛮子就愈发大胆了,据说秋天的时候那些蛮子还拿下了燕云十六州,是先帝花了三千两赎回来的。」
「可不是,据说越王也要反了,今年的岁供都还没交。」
「可先帝死了,不还留下个子嗣吗?而且越王,不是个异姓王吗?」
「拉倒吧,十岁的幼帝,又有谁在乎呢?不过是个傀儡……」
我沉默地听着。
我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沈迟青死后,第二年越王就会造反。
十岁的新帝会跳海殉国,为大燕画上一个轰轰烈烈的句号。
而且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越王现在已经掌控了上京。
那些悬赏沈迟青的告示也是越王张贴的。
街上红豆圆子蒸腾的雾气顺着屋檐的冰棱飘散。
我看着街上越来越浓厚的热闹气氛。
我这才恍然意识到。
今天原来已经是冬至了。
冬至要吃汤圆。
这是妈妈以前和我说的。
只不过从前,家里就我一个人。
就算是过节,也没有任何气氛。
所以我也不喜欢过节。
但今年不太一样。
家里多了个沈迟青。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买了两碗红豆圆子了。
到了家门口,我还有些踟蹰。
怕沈迟青会嫌弃这种食物。
「你回来了,干嘛不进来?」
或许是我在门口驻足的时间太长了,沈迟青已经推门出来了。
「今天是冬至吗?」
他已经发现了我手中的红豆圆子。
我嗯了声。
他也没多问什么,只是从厨房里拿出两个碗,把我手中的碗给倒腾了出来。
「我记得你出门的时候没带碗,这两个碗哪里来的?」
「是我问邻家婶婶借的。」
我瓮声瓮气地,有些不太好意思。
他哦了一声,转身去了厨房。
出来时,空碗里已经多出了两块豆腐。
「既然这样,你快点把碗给婶子送回去吧,快些回来,圆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推着我,交代我小心路滑。
我拿着碗,站在门口。
风透过我的衣领往身体里钻。
转身,我就能看见,门框内的沈迟青正在给鸡鸭鹅喂食。
短短几个月而已。
沈迟青似乎都已经融入了我的生活。
明明一开始时,他还会被大鹅追着跑,现在他已经能熟练地喂鹅了。
将碗送回去后,婶子还给我塞了两张饼子。
新烙的,还在怀里透着热乎气儿。
「快来吃圆子,我放了糖。」
沈迟青的面容被蒸腾的雾气模糊了大半。
「婶子还给了饼啊,竟然是葱肉馅儿的。」
小小的房子里多了一个人,似乎就多了些热闹。
我吃着圆子,和沈迟青说着话。
晚些时候,他洗碗的时候,我冷不丁开口。
「沈迟青,你是不是要走了?」
他手顿了顿。
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沈迟青一直是忠臣,就算先帝要他的命,可他依旧会选择扶持新帝,庇佑大燕。
今天我在街上卖豆腐,都能听见越王要造反的消息。
沈迟青没道理会不知道。
他背对着我。
没有回头看我。
「沈迟青,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我没有劝沈迟青,只是把之前他让我卖的玉佩还给了他。
他看见玉佩,神色有些复杂。
我笑道:「这对你来说肯定很重要吧,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当初沈迟青连活下去都不敢保证。
可就算是这样,他依旧保全了那枚玉佩。
现在,我又把玉佩还给了他。
一夜无话,他躺在外间,我躺在里间。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枕头边出现了一枚玉佩。
「这枚玉佩送给你了。」
沈迟青语气淡淡。
我摸不清楚他的意思。
我本来不想收的,好说歹说,他都不拿回去。
我硬塞给他。
他看也不看,直接把玉佩丢到门外。
我差点没接到。
他:「你若是不要的话,这枚玉佩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我听见他这话,差点没被他的强盗逻辑给气笑了。
有些生气。
冷着脸装好豆腐去卖豆腐。
想着等晚上回家后,我一定要带他最讨厌吃的萝卜。
可我晚上回家时,桌上只有一桌做好的饭菜。
屋内空荡荡,再也没有第二人存在的痕迹。
沈迟青离开了。
风过了无痕。
这里又只剩下我一人了。
7\.
不管怎么样,人总是要活下去的。
只不过,我不用再做三板豆腐了。
过了些时日,快到腊月初八时。
我做了今年的最后一板豆腐。
「阿花,你那个堂哥呢?怎么这段时日都不见他的影子?」
隔壁婶婶帮我收拾着东西。
「他回家了。」
我借口沈迟青快过年了,他不会再来了。
隔壁婶婶有些可惜。
「真是的,好不容易家里多个人,你个女娃娃也有人陪着,怎么就走了……」
我没有听完她剩下的话。
拿着今天卖豆腐得来的银钱,去铺子里买了五色豆子。
准备回家熬腊八粥。
腊八不喝腊八粥的话,就和没过腊八一样。
我认真地将豆子淘洗干净。
雾气蒸腾,土灶中的火烧得红火。
鼻尖满是豆子的清香。
「好香,不知姑娘能不能饶我一碗腊八粥喝?」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线。
我转身,对上了漆黑的眸子。
沈迟青满眼笑意看着我。
他说,「我骑了快马,晚些时候,我就要走了,能饶我一碗腊八粥暖暖身吗?」
我低声说,好。
我放了很多糖。
腊八粥很甜,豆子也炖得很软糯。
沈迟青喝了三大碗。
他问我:「我要回去了,你要不要和我走?」
我想了很多。
想了隔壁的婶婶,想了今年已经留好的种子,明年即将翻的地,还有没做完的豆子。
屋外风雪呼啸,屋内豆大的油灯不断晃动,只听得见我们俩清浅的呼吸声。
「不了。」
指腹按着碗沿,勒出深深的痕迹,我看向他,满眼笑意:
「小将军,我要是走了,我的豆腐怎么办?我还要做豆腐的。」
他挪开眼,没有再说什么。
他离开前,给我留了五十两白银。
还告诉我,若是往后遇到什么困难,大可去找他。
他还说,又快不太平了,我千万要保重。
我看着他翻身上马,火红的披风被风吹起。
一人一马是雪白天地间唯一鲜艳的颜色。
他逐渐消失在风雪中。
日子就和沈迟青说的那般,逐渐不平稳起来。
不过这些暗流涌动都被新年的喜庆压了下去。
最明显的便是,我每次去镇上置办年货时。
茶楼中的说书先生,总是在讲上京中的事儿。
我听到沈迟青消息便下意识地想听。
他们说:
「如今的局势怕是要变啊,谁知道沈将军竟然没有死,小皇帝还给沈将军翻了案。」
「现在上京局势紧张啊,从前越王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今沈将军明显是要保皇啊。」
「据说,当初陷害沈将军的便是越王……」
我紧了紧衣服不再听。
只快步往家中走。
晚些时候天又下起小雪。
连续好几日,都不曾停。
直到小年夜,雪才停了下来。
8\.
这些天家里的柴火也用得差不多了。
我进山拾柴火。
天灰蒙蒙一片,我也不敢多停留。
晌午时就往村中走。
心里还在盘算着,晚上要包点饺子,顺便给邻居婶婶送一点去。
可这世上最不可预料的便是未来。
我刚走到半山腰。
我便看见,村子方向烧起一把大火,将小半天空都染成血红,模糊了天地之间的边界。
村子一片寂静,只有浓重的血腥味,还有雪下的焦土。
「阿花,快跑,蛮子打来了。」
邻家婶婶躺在雪地里,只剩了最后一口气。
小叶村,一村三百零八口活人,除我之外,无一幸免,都死在了兵刃下。
没有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咬着牙,将村里人的遗体都背到一处,一把火,将他们烧成灰烬。
而后,我抓了一把焦土,一把种子。
背着行囊,在小年夜踏上了逃亡之路。
我还记得,沈迟青对我说过。
他说,如今世道不太平,若是活不下去了,就往扬州去吧。
那里是南方,那里会有活路的。
一路上,到处都是战火。
这场战争来得实在是太快,几乎没有人有过准备。
我混入了灾民堆中。
我们都在往南方逃。
有人说:
「这天下还是乱了啊,越王勾结北蛮子,要灭了大燕的国啊。」
「沈将军带着小皇帝逃出了上京,大燕还没有亡国,我们去扬州。」
我这才知道,原著剧情因为我救下了沈迟青后,改变了。
沈迟青没有死在乱葬岗,也没落得被野狗分食的下场。
所以越王不能像原著那般逼小皇帝禅位给他。
于是越王勾结北蛮,试图灭了大燕。
我不知道这些改变好不好。
也没有心思去想。
我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活下去。
晚上,我甚至不敢闭眼。
逃亡路上食物太过于稀缺。
我眼睁睁看见过一个姑娘睡着,然后她被人拖了出去,再也睁不开眼了。
「不好了,蛮子来了!」
刺耳的声音划破夜的静。
我立马爬了起来。
兵刃交接的声音越发的近。
我憋着一口气往树丛里跑。
直到我摔倒在官道上。
还不等我爬起来,就被重新按回地上。
影影绰绰的火把光线下。
我抬头,只看见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盔甲的将领。
他们率领的旗帜,是燕。
是大燕的兵马。
「小将军,救命!我是从安县逃难来的灾民,方才我们休整的营地有北蛮子杀了过来!」
这句话比什么都好用。
不消一会儿,他们证实了我的话。
他们把那队北蛮子全都杀了。
剩余还活着的灾民也都被带了过来。
我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还好,我没有猜错,这队人马不会不管灾民。
那个将领问了我们些问题。
让人记录下了我们的籍贯。
他说:「你们莫怕,我是沈将军麾下的先锋官,等我们和大部队汇合了,你们就安全了。」
我一听沈迟青的名字。
莫名地就安心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总感觉那个将领似乎格外关注我。
他仔仔细细地问了我的籍贯。
好在问询过后,他就把我也放了回去。
并没有过多地问询。
9\.
大约行军五日,我们才和大部队汇合。
我这才发现,原来大燕军中不止我们这些灾民。
有很多其他地方逃难的人都汇集在了这里。
他们将我们这些灾民都安置在了扬州城。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他们将同地方的灾民都打散安置了。
我模糊地从学过的知识里猜到了些许原因。
他们这是怕同地方的灾民会抱团,这样子会不利于后续的安置。
登记户籍时,祭酒特意问了我的名字。
「我叫林春花。」
祭酒满眼笑意:「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好名字啊。」
这是我穿越后,第一次有人注意到了我的名字。
我有些惊喜,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登记完籍贯后,燕军也给我分配了房屋。
房屋地方偏僻了些,但好处便是很清净。
甚至小院子里还有配套的石磨。
我有些惊喜。
我掏出逃亡时藏起来的银钱。
还有三两五贯。
这些足够让我重新在扬州安顿下来了。
只不过,我有些可惜。
我在逃亡过程中,不小心把沈迟青送我的玉佩给弄丢了。
毕竟沈迟青算是我到这个世界后结交的第二个朋友。
整个春节都在逃亡中度过,好不容易安顿下来。
二月二龙抬头那日,扬州可算是热闹了起来。
我也重新做起了豆腐。
早市结束后,我没有选择继续做豆腐。
而是准备好好歇一日。
买了些春笋,想做些咸菜笋。
刚到门口,我便敏锐地发现。
似乎有人趁我不在家,进来过。
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
家里我可还是放着,我这些天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银钱。
我提起棍棒,悄悄往里走。
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阿花,你回来了啊。」
沈迟青蹲坐在正堂,光线落在他发梢,衬托得他线条柔和。
这一幕,仿佛他从未离开过。
我唇瓣有些颤抖,喉头哽咽。
想说许多话,到了舌尖滚了滚,却又被我咽了咽了下去。
问:
「吃了吗?」
他啊了声,「还没有呢,我想吃你做的饭。」
说话间,我发现他身边还跟着个小孩。
我有些猜到了那个小孩的身份。
到底没有开口询问。
沈迟青告诉我,叫那个小孩李瑜就好了。
我对小孩子一向很有耐心。
甚至当初我想学的就是幼师专业。
我蹲下身,问他:「小瑜儿想吃什么,告诉姐姐,姐姐去做好不好?」
他绷着脸,和小大人似的。
「孤……我什么都可以……」
我在厨房想了又想。
最后做了竹笋焖饭,还放了点糖提鲜。
从前,我的小表妹她们就很喜欢吃。
我想都是小孩子,肯定也都喜欢的吧。
我还特意把之前从集市上淘来的做成小猫造型的碗勺给翻了出来。
李瑜虽然才十岁左右,可仪态十分好。
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可我看得出,他其实很喜欢小猫的碗勺。
沈迟青似乎很忙。
他吃了饭,就要走了。
临走前,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玉佩递给我。
是我之前不小心弄丢的那枚。
他说:
「我之前有交代手下,要寻一下你的下落,你之前在官道上不小心弄丢了玉佩,被我的先锋官捡到了。」
「玉佩还是交给你保管。」
我接过玉佩,感受到了上面的温度。
想起了逃亡时,遇到的那名先锋官。
这些日子以来的怪异也有了解释。
难怪那些人会这么仔细地问我的籍贯。
难怪沈迟青这么快就找到了我。
原来,沈迟青让人找过我,所以我一出现,他就知道了。
沈迟青带着李瑜坐上了低调的青色小轿,最后消失在了街角。
10
这次一别便是个把月。
我只是偶尔在旁人口中听闻些许有关于沈迟青和新帝的消息。
具体的,我也并不清楚。
只是卖豆腐时,偶尔会听闻一些。
他们说,当初先帝是遇刺身亡,先帝驾崩当日,身体不好的先太子也跟着去了。
眼见大燕没了血脉传承。
朝臣们这才忽然想起,冷宫中还有位小皇子。
年仅十岁的小皇子就这样被迫成了皇帝。
越王成了把持朝政的摄政王。
就在朝堂即将成为越王的一言堂时,沈迟青出现了。
他强硬地为自己翻了案。
小皇帝也更愿意相信沈迟青。
越王当然不满自己的权力被分走,于是他与北蛮里应外合包围了上京。
沈迟青抱着幼帝,从上京一路逃到了扬州。
预备在南方设立新的政权。
不过,这些都是传闻。
「阿花姑娘,明日你还来卖豆腐吗?」
隔壁的摊贩在我即将回家时,叫住了我。
「我明日应当是不来了。」
明日是上巳,我预备去踏青折柳。
他应了声,问清我何时摆摊时,笑着说:
「若是踏青,我倒是知道个好地方,城外茱萸湾明日可热闹了,会有人放水灯哩。」
我谢了他的建议。
刚好第二日还没想好去哪里,干脆去了茱萸湾。
三月三上巳日,河岸杨柳青。
有不少人选择了这里。
据说,这日阳间的人在河中放河灯,在阴间的亲人会收到哀思。
我放了两盏河灯。
一盏飘往阴间。
一盏飘往未来。
此时天色将晚,波澜的河面倒映着霞光,不同造型的花灯摇摇晃晃顺着水流飘荡。
「你也有想念的人吗?」
稚嫩的声线在我耳旁响起。
我扭头,看见李瑜蹲在我身后,认真地盯着我放出的那两盏河灯。
而沈迟青站在李瑜身后。
「我们今日本来想来找你的,但你不在家,有人说你在这里。」
沈迟青笑着,他看上去消瘦了些许。
「对呀,人活着就会有想念的人。
我还以为你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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