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35亿年左右,原核蓝藻诞生;
距今8亿年左右,具有真核细胞的真菌和藻类植物诞生;
距今3.7亿年左右,苔藓植物诞生;
……
也就是说,在经过了几十亿年的漫长演化之后,那些如今随处可见的植物才有了同我们相遇的可能。
可大部分时候,我们只是漫不经心地踩过一片葱郁的草地,途经一棵开花的乔木,连稍稍驻足,抬个头的工夫都抽不出来。
而当我们匆匆走过的时候,美国南方大学生物学教授,戴维·乔治·哈斯凯尔却专注于林中一平方米的土地,观察它的昼夜与四季,并将所见所闻撰写成一部翔实的物候观测笔记,《看不见的森林:林中自然笔记》。
如《看不见的森林》所述,哈斯凯尔教授选择了一个相对“远离人类文明”的场所——美国田纳西州山丘上一座由老龄林构成的“坛城”,通过凝视其中的一片叶子、一块岩石、一滴水珠以及各种各样或微小或硕大的生物来窥见整个森林。
诚如布莱克的诗歌《纯真预言》中所言:“一粒沙中见世界,一朵野花中见天国”。
阅读《看不见的森林》,就像是在观看一部科教纪录片,细致的描写,生动的比喻,构成了一帧帧鲜活而明艳的画面,似触手可及,令人身临其境。
最初翻开目录时,我跳过了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称,直接来到以“萤火虫”为名的章节。萤火虫于我而言,是连接幼时美好记忆的神秘代码,是在成长中不曾忘却的奇特精灵。
夏夜,贪玩的孩童结伴而行,在草木茂盛的小河边徘徊。忽地,草丛中有星星点点的亮光一闪一闪。男孩放轻脚步,悄悄靠近,伸出双手,慢慢合拢,“啪!”地一声,惊起一片萤火,恍若坠落的星子,飞舞在半空中。
男孩得意洋洋地转身,招呼身后的女孩,合拢的手掌裂开一条缝。女孩探着头,惊呼一声,小小的萤火虫依旧一闪一闪亮着光。
夏夜,萤火,曾如此紧密联系的两个名词,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渐行渐远。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怀疑,那漫天飞舞的萤火,只不过是一场奇幻绚烂的梦境。
而当我打开这本书,看到关于萤火虫的描写,真切地感受到这自然所创造的小小生灵,神奇却不虚幻。
“当孩子们嬉笑着追逐萤火虫时,他们不是在追逐甲虫,而是在捕捉惊奇。”
萤火虫的故事中,充满了隐秘的惊奇。
从书中可知,萤火虫的光来自一种叫作荧光素的物质。荧光素同氧气结合,转变成能量球,释放光子,即我们所感知到的光。
“在萤火虫发光用到的全部能量中,95%以上的能量都以光能的形式释放出来。而人造的灯泡则正好颠倒过来,大部分能量都以热能形式浪费掉了。”
萤火虫用毫不起眼的原料,拼凑出了一件杰作,比人类更加卓越。
“像艳丽夺目、姿色动人的花朵,或是美妙动听的鸟鸣声一样,萤火虫的灯笼为我们打开一扇窗户,吹散了阻隔在我们与更真实的经验世界之间的迷雾。”
因为惊奇,所以探寻,这并没有错。但当我们自以为能够主宰自然的进程,这是何其的自大与傲慢?世界并不以人类为中心。
“自然的中心是随机的,人类无权决定它的位置。生命凌驾于人类之上,它指引我们将目光投射到外面。”
现代生态学和分类学的奠基人之一,卡尔·林奈曾如是说:“极少有人用眼睛去看,极少有人用心去理解。由于缺乏这种观察能力和这类知识,世界蒙受了巨大损失。”
在信息高速公路迅猛发展的今天,我们似乎淡化了对真实世界的关注,而沉迷于虚拟网络所带来的愉悦与满足。我们在一点点失去同自然的联系,却不自知。
如何治愈我们与自然之间的疏离?
熊姣在本书的译后记中说了这样一段话:“我们的生物学特征,以及人类与其他生灵共同的演化之路,都决定了我们对其他生物的特定感情。”
哈斯凯尔教授在坛城中不经意间碰见了三只小浣熊,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占据了他的脑海,“抱起一只浣熊,挠挠它的下巴”。这种突然其来的冲动并非偶然,而是人类经过漫长的进化之后仍与自然相联系的特征。
“我们也是动物,是一类具有丰富生态学背景和演化语境的灵长类动物。”
即使远离了森林与田野,进驻钢筋水泥的城市,当重新站到一棵高大乔木的面前,与一只斑斓的蝴蝶相遇,轻嗅一朵花的芬芳,我们仍然会心生感动。
“我们中间每个人,体内都驻扎着一座层层叠叠的坛城,其复杂性与深度,丝毫不逊于一片过熟林,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观望自身,与观望世界并不冲突。”
在虚幻与真实的世界中挣扎的我们,何不慢下脚步,翻开《看不见的森林》,走进那座有着真实温度的坛城,感知它的昼夜与四季,拜访那些与我们共同演化的有灵万物?
饱满鲜绿的苔藓散发着大地和生命的气息,三瓣叶的獐耳细辛在第一束晨光降临后缓慢绽放,乌木色的蜗牛爬上岩石摇头又晃脑,活泼好动的鹪鹩们挤在枝头呢喃私语,矫健的纹腹鹰在空中划出一抹艳蓝色的光……
如果不满足于文字的描述与脑海中的想象,那就打开紧闭的房门,认真地凝视花园、行道树、天空、成群结队的麻雀……
我们周身的一切事物,无论微小,亦或庞大,都是坛城,认真地凝视它们,正如凝视我们自己。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