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晨的闹铃忠实地执行职务,五点钟准时把我从睡梦中叫醒。
今儿个是腊八节。
糯米、赤豆、百合、桂圆、花生、薏米、桃仁、莲子是昨晚都泡上的,淘洗干净,打开炉火,腊八粥便酝酿在了沙锅里。
窗外的天空还是一片静寂的黑,收垃圾的电动汽车“扔—扔—”的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街灯晕黄的光影穿过楝树的枝杈,在凝了冰凌花的玻璃窗上探头探脑。燃气炉蓝色的火苗安适地舔着锅底,热气渐渐升了起来,厨房里氤氲着甜甜腻腻的淡烟。
记得小时候,腊八那天,奶奶也是要在天还未亮时就开始熬粥,梦里都可以闻到粥的香味儿。及至我和小妹起了床,奶奶便端出盛好粥的花瓷碗,一边催促我趁热吃,一边喂小妹,“小狗小猫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奶奶慈蔼的笑着,念着童谣,看我们香甜的吃粥,满眼的爱怜。小妹坐在童车里,试图去抢奶奶手里的小勺,棉袄厚的呀哪能容胳膊发弯儿呢,袄袖子又长,支煞着胳膊如合唱队里的指挥比比划划,一双小手却无论如何也伸不出袖筒来,几番努力终于明白徒劳,只得安安稳稳等着奶奶将吹凉的粥送到嘴边。
黎明的微熹在窗棂上攀爬,窗玻璃上的冰凌已汇作了小溪。锅子里传来舒畅的吁叹,渐渐浓郁的粥的醇香打断了我的回忆。
莲子、百合、桃仁溶在蜜玉色的米汁里,赤豆胀破了衣裳,绽出粉糯的沙,乐陵枣儿看上去比刚下锅时大着几倍,通体透亮如一颗颗红玛瑙。
读过一首诗,作者忘记了。
谁人在微明中举火,
最能温暖你的肠胃,
混合了参差的冷暖和亲疏,
在汤汤的热气中轮回。
有谁端来一碗热暖,
熨帖你宵来酸苦的胸膛,
一旦心头打满纵横的细结,
有那双灵巧的手可以舒解……
食粥不算什么美食,可算是从艰难中体会的美好吗?
郑板桥说寒天食粥有无穷乐趣,好似正是在贫病之际,在严寒难耐之时,才体会得到淡薄的美好。
想想自己生病时也是最想喝一碗热粥,粥的香味似乎意味着一种疗养,一种软弱中的踏实,一种心平气和的对于恢复健康的期待和信心。
一碗粥可以温存的抚慰虚弱的肠胃,粥的香味传递着一种伤感的温馨,一种童年的回忆,对于人类的幼小和软弱的理解和同情,一种与世无争的善良退让。
腊八粥的传说也听过不少,不管是纪念佛祖成道还是民间庆祝丰收,一碗粥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然而,寻常人家,普通的日子,平淡的生活如白粥般的简朴清宁。海参鲍鱼饕餮盛宴有着隆重的纷繁气派,一碗粥却有着经得住考验而永存的妥帖安稳。
幸福,很简单,有时候就是一碗粥的温度,是素朴的日子里熬制的岁月的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