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班后，发现家的意义开始变得更清晰。我喜欢一个人在外头的自由，也开始眷恋家里给我血缘的长辈们，尤其是我的奶奶和妈妈。

我的奶奶有九个孙子辈小孩，8个男孩，1个女孩，在奶奶心里，每个都是肉，只想好好藏在自己身上，如何都不好割掉的。

大哥已经三十多，现在一家在上海做网店生意，奶奶的曾外孙很可爱，希望一家能早日拥有自家的大房子，好养育可爱的又下一辈，不让奶奶担心。

二哥也已三十出头，单身数年，最愁的是婚姻问题了，希望二哥早些挣钱，存钱，按他自己的意愿生活，不让奶奶操心。

三哥是家境相对来说较富裕的，不愁车房，希望也能把住自己的底线，找到自己正确的做事态度，不让奶奶生气。

四哥工作一直不稳定，在上海自己家的五金店谋生路，希望也能早点稳定，让大家子人都能说好，不让奶奶心焦。

五姐在我们一堆男孩里没有伙伴，现在在城里工作好几年了，希望能多回家看看老人，陪陪他们寂寥的饭后茶余，不让奶奶糟心。

六哥已经在厂里做工半年了，一改往常懒惰的形象，赚的都是辛苦钱，希望能不那么累，注意保重身体别熬夜，不让奶奶多心。

老七是我，刚开始工作一个月零一个星期，赚够生活费，还想专升本，成为本科生，希望自己能坚持住，够聪明，不让奶奶心疼。

老八是我亲弟弟，爸爸家唯一的高材生，爸爸家光宗耀祖的第一名，希望弟弟代哥哥多陪陪奶奶，不让奶奶以为是讨厌家乡。

老九是四哥的亲弟弟，现在高二，不爱读书，不爱说话，希望他早点领悟在做事和做人的两方面都要努力，不让奶奶寒心。

尽管，我们其中有人让奶奶生气、寒心、忧虑、无奈、心痛，但希望大家都能了解到，什么恩怨都比不上对自己好的奶奶。

我们家乡话叫奶奶都叫“娘”，我热爱这个字，因为它好念，是我唯一在老房子门口二十米外愿意喊的字。我怕“娘”听不到我来了，我想让“娘”知道小孙子好想她的，她的小孙子超级乖巧，回来就是为了探望她老人家的。

昨天请假加今天单休日，我匆忙地回了一次家，原先目的是参加妈妈家的家庭聚会，顺便探望妈妈和奶奶。到家的第一站是奶奶家，二哥早就在车站等我了，叫了爸爸家在家的亲戚们一块吃饺饼筒。我以为饺饼筒是节日里才有的食物，所以我不希望奶奶特地为了我，叫上阿姆忙活一早上，甚至筹备好几天。但是我拒绝不了，奶奶知道我喜欢吃，亲戚们都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奶奶高兴啊！小孩子愿意吃老人做的饭，这是老人最最最开心的事，如果我还是觉得让奶奶忙活了，那奶奶会不高兴的。

到家之后，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气氛，我们不会煽情地拥抱，这大概是没有习惯吧。亲戚们开着玩笑说蹭我的光，吃一顿饺饼筒。为了陪奶奶喝点冰啤酒，多吃好吃的饺饼筒，我早上故意不吃早饭。但是还是吃了两个就撑了，如果我可以，我真想把桌上的全吃光，这样奶奶会笑得合不拢嘴。吃完饭，全家都在客厅里话家常，今天的主角其实是我，但是我向来不是参与话题的人，我怕自己说的东西不合亲戚的胃口，这是出于传统思想和年轻人思想的差异的。我想随便讲点什么，但不在身边生活的我也是硬讲不出。我好不喜欢冷场，奶奶喜欢热闹的氛围。睡午觉的时间到了，奶奶还是陪着大家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有时候没人说话，奶奶就在椅子上近乎睡着。困了，但是不愿意离开，这样人多的场合，一年来都不见得几次。

印象最深的基本都会有分别的情景，小时候无所谓，长大了，我们才想多看两眼对方，才看得更清楚家人的模样。

“娘”，我走了，这次就不来了，下次国庆再来。

这么急就走啦？晚饭在家吃呗，在家住，住一个晚上总是要的。

...

我支支吾吾，慢慢地挪着身子，每次都不知道怎么反驳，因为奶奶的话是天大的合情合理，任何的借口都是丑恶不已。每次恶人都是妈妈来当，妈妈会讲一些理由出来，否则我是走不掉的。

“娘”，我走啦。

唉，“娘”这次连盘缠钱都没，要不你拿两百去。

“娘”，不用的啦，我有钱，我妈会给的啦，我自己能赚的呢。

车子启动，开足马力，几秒间消失在自己家的土地。奶奶的视线模糊，但没有在我们的面前哭过，我只在奶奶家呆了不到两个小时，我想继续呆着，但是妈妈急着把我带回家。回妈妈家的一路上，脑海里一直在回放车窗外奶奶的模样，也许她有老去，但我竟然看不出来，仿佛她可以一直这个状态，善良且心疼我们的老人家模样。廉价碎花的轻薄短袖，黑黄松弛的脸，矮小但还健康的身子，说完她自己没钱给我当盘缠的时候再说不出下句话的嘴。我确信奶奶的眼睛不是干的，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眼泪，我不敢猜测，我害怕她会心疼我的离开，我害怕被她发现我这次其实只是顺便看看她，我害怕奶奶会因为车子走后，回头家里已经是空荡荡只留横七竖八的椅子的残局——失落感。

我还想多陪陪奶奶，但我还是回妈妈家了。

我想在离开家乡的时候，再去奶奶家吃个早饭，我觉得陪奶奶的时间不够。这种感觉挥之不去，反复在脑门上撞击，我想去吃奶奶做的淡粥，我还想让奶奶再在家后门喊我的名字，催我起床吃早饭。

我想起那个高二的暑假，这是我最无聊的暑假，整天以看小说度日。但我好想可以重新活一次那个暑假，因为我有奶奶在旁边叫我吃饭。我不是一个喜欢吃黏黏的东西的人，所以对粥不感冒，但是农村里头没得挑，基本都是粥。奶奶和爷爷都喜欢多做点吃的，万一有个谁要是来吃就管够。我每天在床上沉迷小说，睡得比较晚，早上又要吃不爱吃的，这大大削减了我的动力。我几乎天天晚餐的时候说要去吃早饭，因为我如果说我不吃早饭那是不行的，奶奶要批评。但是每天我都要奶奶来叫，要么在后门的小山坡喊，要么来床前催，我不会生气，但也无奈。后来演变成吃冷粥，中午要把早上欠下的粥喝掉，不然就坏了浪费食物。冷的吃了对肠胃不好，我也不要奶奶重新热一遍粥。我不喜欢热的粥，我却喜欢冷的粥，没有那么粘，还有米饭的香甜，吃起来也快，我可以比早上多吃一碗。不看小说的时候，我就陪爷爷奶奶聊天，他们很可爱，为了一点鸡毛蒜皮互相骂。听多了爷爷的思想教育，我更喜欢听奶奶讲家里的亲戚们现在的情况，能够让奶奶有什么担心的不开心的都可以跟我讲。

妈妈说，奶奶对每个孙子辈小孩都很好，尤其是三哥，因为三哥是她一手带大的，但总的来说水还是端得很平的。如果哪个小孩过得不好了，她就去对哪个小孩好一点。我偶尔会反驳妈妈，我觉得奶奶对我是最好的，因为我觉得我虽然不爱读书，但是最懂事。

我还是没去奶奶家吃早饭，因为会耽误中午妈妈家的家庭聚会。

我希望奶奶不要寒心了，我给自己一个约定：很快就会再回家陪您的，这次多来两次，呆个大部分时间，最好能吃到早饭，我不爱吃的粥。

2017.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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