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灯熄了。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
大约二十分钟以后,普罗旺斯小姐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虽然她在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急切,可是她那因为激动而略显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她。她迫不及待的问到,“为什么比赛还不开始?”房间里的宁静顿时被打破,希腊少女、伦敦绅士、布拉格学者、意大利先生、德国男士等等也纷纷加入了讨论。
住在米兰大教堂的主教清了清嗓子,众明信片随即都安静了下来。两点三十分,主教宣布,“今晚的评选比赛正式开始。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请各位评委务必履行好自己的职责。”撑着把伞在雨中疾步行走的雨人先生,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发呆的文学女士,牵着鳄鱼在散步的霸气小姐,还有住在那间有斑驳的绿铁皮门的房子里的老先生都纷纷点头承诺着。
第一位自述的是希腊少女,她的声音优雅动听,让人不得不联想到波提切利的画作《维纳斯的诞生》里那位从爱琴海出水而出的爱与美的女神。她是这样描述明信片上的景色的,“一座白墙蓝顶的圆形房屋坐落在圣托里尼岛边上,被碧蓝得如梦幻般的爱琴海团团围住。天蓝色的屋顶,浅蓝色的栅栏,蔚蓝色的天空,和湛蓝的海水编织成了一个幽蓝色的梦。”蓝色是忧郁而神秘的颜色,希腊少女的描述让雨人先生心动不已,于是,他心里的小天平悄悄倾向了少女的一边。
接下来的自述来自于风度翩翩的伦敦绅士。他礼貌的摘下头上的帽子,然后微微低了下头。虽然明知道其他人都看不到这一切,但他还是坚持这样做了。随后,他才缓缓开了口,“尊敬的各位女士和先生,晚上好。”又是一个小小的鞠躬。“在庄严壮丽的圣保罗大教堂前,两辆双层巴士缓缓驶过。天空灰蒙蒙的,大教堂灰白的色调几乎融进了天幕里。因此,双层巴士车身的红显得格外耀眼,可是也正因为这一抹红,原本灰沉的画面多了一丝生气。在明信片的左边有一小片留白,上面写着的一行黑色的字,‘你要学会前进,人群川流不息,在身边像晃荡的电影胶片,你怀揣自己的颜色,往一心要到的地方。’”据说,伦敦是世界上最适合独居的地方,老先生一直希望自己的晚年能在那里度过。所以,他心里的那一票自然投给了伦敦先生。
第三位是布拉格学者。在开口之前,学者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有着厚厚镜片的眼镜。他的声音缓慢而飘忽,所以每张明信片都竖起耳朵认真聆听着。没有一张明信片愿意错过任何关于那座被誉为“有着知识分子担当的城市”的只言片语。“冬日的清晨,一缕阳光把天空染成了浅紫色,铺满屋顶和道路的冰雪泛起了红晕,或许是因为冬日的暖阳让它们羞红了脸。布拉格被这一丝暖意唤醒,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然后对着只露出了半边脸的太阳先生莞尔一笑。太阳先生的脸顿时绯红,那原本浅紫色的天幕变成了一个粉红色的梦。在布满积雪的街道上,留下了行人零星的脚印。那些早早就出了门的人们穿梭于哥特式和巴洛克风格的古老建筑之间,他们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红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调皮的冬姑娘挑弄了他们的脸颊。”布拉格是莫扎特和维瓦尔第的音符,是卡夫卡和米兰·昆德拉的文字。这座城市有莫扎特的“布拉格交响曲”,有维瓦尔第的歌剧,有卡夫卡《判决》,还有米兰·昆德拉的《玩笑》。这样一座有着如此深厚文化底蕴的城市怎能不让文学女士为之倾心,她又一次迷失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在那里她邂逅了卡夫卡和米兰·昆德拉,并挽着他们一起去音乐厅聆听莫扎特,去剧院观赏维瓦尔第。
终于轮到普罗旺斯小姐,她一袭紫色的晚礼服虽然没有谁看得见,但裙摆散发着的薰衣草的香气却在整个房间里弥散开来。于是,每一张明信片都轻轻合上双眼,感受着香气在鼻腔里一点点蔓延。这一刻,他们仿佛置身于普罗旺斯成片的薰衣草花田之中,空气中弥漫的香气让他们沉醉不已。“在出生于艾克斯市的现代绘画之父——保尔·塞尚的画作里,很难看到紫色的踪影。这个在紫色海洋里长大的画家怎么能偏偏遗落了这一管颜料。不,不,他当然不会遗忘,只是他颜料盒里的紫色都悄悄逃走了。原来,它们迫不及待的想把艾克斯市的画板涂染成紫色的梦境。”在这让人宁静而舒缓的香味里,普罗旺斯小姐的自述也散发着一缕清甜。霸气小姐突然弯下腰,认真整理起鳄鱼脖颈上的红丝带。她在想,它一定会喜欢上在花海里漫步的感觉。紫色是权利和高贵的象征,和她们的气质不是正好相配吗?
接下来第五位是意大利先生,第六位是德国男士······终于自述环节接近尾声。突然,如屏风般连在一起并摆在书架上的明信片开了口。说话的是那位踩着像飞毯一样飘浮在空中的书本上的男人。或许是飞得太高,他的声音显得涣散而空洞。粘在墙上的明信片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大家开始窃窃私语,不知道这一位不速之客从何而来。男人不无傲慢的说到,“我们出自德国著名插画大师昆特·布霍茨之笔。在《月亮的光是借来的》一书中,46位世界级的文学大师,米兰·昆德拉,苏珊·桑塔格,乔斯坦·贾德等为我们46幅以书为主题的画作编写了46个奇幻无比且精彩绝伦的故事。所以,我们不仅有精美的画面,还有文字的绝唱。这难道不是最完美的结合吗?”
后来,大主教宣布自述部分告一段落。他接着说,将给各位评委10分钟的时间考虑,随后就进行投票。票数最高的即为本次比赛的冠军,将荣获“诺贝尔明信片奖”。
听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它们一定被我吓坏了,因为此后的几个晚上它们都没再说话。我为自己的冒失感到懊恼不已,我多么希望能尽快知道哪一张明信片的选票最多,不知道会不会和我预想的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