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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父母就离婚了,父亲在外打工,母亲改嫁。我跟外婆一起生活,用现在的话来说,我成了一名留守儿童。现在,外婆去世两年余了,可是我最不能忘记的是她的钱包,一想到那个用袖套缝补而成的布袋,我的鼻头发酸,眼眶湿润了。
90年代,在农村,父母离婚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特别是在我们这种哈尼族的村寨里,更是一件遭闲话的事情,外婆也常跟我唠叨,你父亲不是一个本分人,可以感受得到她对我父亲是有怨气的。
在父母不在身边的几年里,外婆成了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因为舅舅也在外面打工,所以我和外婆是相依为命了。我每天放学回家,都可以吃上外婆做的一口热乎饭。有一日,我前脚刚进门,外婆就喊住了我,“过来,盐巴没了,你去买一包盐去。”我看她撩起了系在腰上的黑布大褂(哈尼族的老妇人都会在腰上系一块黑布褂),然后从裤子上解下一根绳子,那根绳子紧紧的拴着另外一块巴掌大的深蓝色布袋,然后紧贴着肚皮,她拿出布袋,边沿都是一针一线缝合起来的,那是一个用深蓝色的袖套边角料缝制而成的有伸缩口的布袋,她小心翼翼地用两根食指把布袋口拉开,然后从袋子里面捏出了一小摞钱,从一角到伍拾元,从小到大叠放后裹成一圈,然后用一股橡皮筋箍得紧紧的。她褪下橡皮筋,把钱抻展了,然后抬起右手食指轻轻在舌尖上点蘸了一下,翻书一样后抽出一张两块钱递给我,然后说,“快点去,我等着炒菜,你可以买两颗水果糖。”我快速接下钱然后一溜烟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外婆的钱包,在往后很长的日子里,外婆都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操作,外婆的钱包也给我的童年增添了许多甜蜜。
近几年来,因为在外地工作的缘故,外婆和我见面的时间也少了。每次逢年过节回去的时候都会买很多老年人的补品,可是再多的补品也补不平时间留下的痕迹,每次见到外婆皱纹更深了,白发丝更多了,更加苍老了。随着年龄的增大,每况愈下的身体让她更显颓唐,她看到我买了那么多东西回来,就说,“不要买那么多,我吃不完,你在外面谋生,需要钱的地方多,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花钱不要大手大脚。”听着她有气无力的话再看着风烛残年的她,我眼里噙满了泪水。
2021年1月,老家那边传来消息,我另一个外婆去世了,是我外婆的亲妹子,通知我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回来一趟,这一刻我心里微微一颤,我的外婆现在是不是也是见一面少一面了,一半为了丧事,一半为了去看许久未见的外婆。
丧事完毕,我也要回归工作,临行前,外婆对我说道,“在外面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这个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了,不知道哪天就再也见不到了。”然后,我看见她从平日用的针线包里拿出了那个巴掌大的布袋,只不过颜色淡了,虽然看上去也是加缝过几次,但是难掩光阴的侵蚀,已经没有以前鲜活,更显老旧了。外婆拉开了有点鼓鼓的布袋子,然后从里面顺出了一把对折成一叠的百元红色大钞,然后对我说,“这是你舅舅给我的钱,我窝在家里哪儿也去不了,也就用不到什么钱了,你在外面用钱的地方多,我把它们都留给你。”我知道她就是觉得下一次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我,怕以后就没有机会给我了,可是我无法接受这样的想法,我说道,“现在我不要,等下一次你再给我吧,”此刻,我多么希望永远都有“下一次”。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外婆不再把钱包系在腰间了,也没有了以前那样的一通操作,我问她,“外婆,你的钱包为什么不系在腰间了?”外婆道:“现在都不出门了,也就没必要了。”听到这里,我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撩起黑布褂,捏出一摞钱的场景,多少有些黯然了。我又说道,“那你这个钱包用这么久了,也太旧了,为什么不换一个新的?”,她说,“这个用惯了,会更安心。”我想这个布袋子对她来说更像是一份念想,一种寄托吧。我分别了外婆,可是再也没有等到“下一次”,我怎么也没有料到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外婆的钱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