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生命里,总该有那么一处后院,总该有的。
童年
或许孤僻的性格是天生的,从她懂事起,她就喜欢一个人待着。
她没什么玩得特别好的小伙伴,非要说一个的话,那就是大自然,那些安安静静的花花草草便是她最好的伙伴。
从八岁开始她就爱上了种花花草草,家里的后院是她的天堂,这里不常有人,这里是属于她的小世界。
十岁那年的春天,她从学校附近一个不起眼的小花店讨来了几颗小种子,那还是老板见她长得讨喜送她的,她开心得了不得。
放学后她立马奔到后院选了个心仪的地方埋下了,她生怕它会坏,连埋下之前之中之后的一连串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妈妈向来脾气暴躁,稍有不慎她就挨了一顿揍,挨打后她总是偷偷跑到后院,很努力地哭一顿,把心里的委屈都排出去。
小花店的老板并没有告诉她那是什么花的种子,她也没有问,后来时间久了,竟冒出一株向日葵来,像蜡笔的黄色,像太阳的边。
有了这株向日葵,其他的花她也不爱看了,她为了欣赏它的美貌,常常把作业写得飞快,只为了在太阳落山之前一睹它的美好。
妈妈常常说道别人家的孩子多好多好,嫌弃她像个闷葫芦一样。
她不喜欢她的妈妈,她也不太喜欢大人,但她真实地喜欢小花店的老板,那个送她向日葵种子的五十多岁阳光老头。
少年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也不知怎么地六年一晃就过去了,她已经是一名高中生了,为了摆脱妈妈的强力束缚,她选择了寄宿。
她有点想念家里的后院了,她不在,后院的花草都该蔫了。
日复一日地,从宿舍到教室到食堂,好像也没有多少自由的时光,偶尔空闲的时候,她也只坐在教室发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时间久了,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心里得了莫名的病。
学校里到处都是监控,虽说没有亏心事可做,但这些摄像头明晃晃地横在这里那里,总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她偷偷地跑到教学楼的顶楼,每个楼梯口都能看到一个高清摄像头,她便真觉得自己像小偷似的。
顶楼的大门开不了,旁边就只有一小块平台,上面全是灰。唯一让她感到高兴的是,这是目前她见过的第一个没有摄像头的地方,再瞅瞅这些积灰,就知道这边基本上没人来,除了像她一样的神经质病友,但想来也并不会有。
她高中三年所有的喜怒哀乐几乎全沉在了这块偏僻的小地方,就像家里那个并不大的后院一样,给她一份难得的安全感。
学校里不是没有好的伙伴,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再好,也让她难以推心置腹。在其他女孩的眼里,她真的太过抑郁了,又太让人捉摸不透了。
她也总是安慰自己,懂的人自然懂,她只是缺了那个知心人,她这么想着,想着,心情便又好起来了。
她会带着她最爱的书去顶楼读,她会带着她最坏的情绪去顶楼默默发泄,她会带着她美好的梦想去顶楼许愿。顶楼,成了她高中三年最离不开的地方,她把她的心安置在这了。
青年
其实打小她就知道,她并不能吃读书这碗饭,她常常激动,常常苦恼,心思敏感的程度比同龄人高了不知道多少。面对课本知识点她根本静不下心来,一个短语就够她想到长篇大论,在别人那里,知识点就是知识点,可在她那里,知识点就是没有边际的海,是可以淹没她所有脑细胞的海浪。
二十岁出头的她在一个普通的大学里碌碌无为,日子也是一天天小和尚撞钟般地过着,大学里的室友关系并不差,只是她最讨厌的逢迎却四处可见,她心里堵得慌。
随随便便地上课,随随便便地完成作业,她的心里越发慌了起来,她想到她未来几年的生活还是一片迷雾一潭死水,她越想就越为自己生气。
手机几乎是每个大学生离不开的东西,对她来说,便更离不开。她每天晚上都会打开备忘录写几句话,日子久了,她看着这些话,就像一堆小故事一样,温柔感人。
她白天也开始捧起手机来,没有人在意她在干什么,而她终于找到了她的第三处后院,那就是文字的世界。她一篇一篇地写,或关于心路历程,或关于梦里趣事,她看着那些敲打下的文字,她就像看到了一个个努力活动的小生命,还有字里行间中透出的温暖的光。
她常常莫名其妙地嘴角上扬,没有人在意她的小小幸福。
文字成了她在大学里的依靠,她的灵魂伴侣。
中年
大学毕业后,她把自己最青春最有文采的十年光阴完完全全地送给了出版社,她白天在出版社工作,下班了便一心写稿。写一晚是幸福,两晚也是。整整将近十年的夜晚如此来过,她的思想也匮乏了,她的热情也退散了,热爱的东西一旦成为一种任务,便了无生趣了。
三十多岁的她辞掉了出版社的工作,带着她十年辛苦积攒的八十万去开始她新的生活,钱不算太多,但也足以应付接下来的岁月。
她不喜欢大城市,选择了宁静慵懒的小镇落户,租了一套简单经济的公寓,她并没有想到,这间一个人的公寓,是她的第四处后院。
她把幼时所有感兴趣的事情都做了一遍,服装设计、手工制作、水彩画画、摄影修图……她通通地过了一遍。
她自己一个人关着,却关出了许多灵感,也发现了自己的天赋。
后来的时间里,她开起了杂货铺,和其他店主不一样的是,她这里所有的东西,不过是她的一份灵感,一份心情,是她双手与头脑心灵的产物。
她的杂货铺与世无争地在小镇上生存着,过往的顾客,为她的生活增添了几分点缀。
大多的时间她还是留在那个后院一样安静的公寓里,做她的衣裳,画她的画,偶尔出去给人拍照。日子一天天过着,她很满足。
家里经常有电话打来,正常人想想也知道,催婚了,三十多岁催婚,对家长来说那是合情合理的。她怎么不知道,她知道得很,她也喜欢过别人,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从未开始,后来一个人过得安稳快活,她也就把男女之情抛在脑后了。
三十几年的感情史澄澈透明,绝对不是一般女孩的人生。可她明白自己就是一般的人,在等另一个人,那个人或许也很一般,但一定和其他的一般人不一样。
她定期会回家看看,送点礼物和生活费,虽然免不了父母的数落,毕竟三十多岁的女人不结婚,这在家乡一点儿也说不通。
她在她的公寓里自得其乐,她在她的杂货铺满心欢喜,她虽不算特别有钱,但也是丰衣足食,生活幸福。
老年
时光催人老,年已六十的她望着老伴收拾碗筷的背影,不禁嘴角上扬。
她带着他回到童年的住所,她带他去属于她的后院,去看她曾经种过向日葵的小土地。
她跟他讲过去的故事,他们白头相依,十分恩爱。
“你是我现在的后院。”
他们笑了,笑得很年轻,像三十六岁他们初遇的时候,眼里还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