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上玩一个游戏——假如你有一千亿。我微笑地点开,想要看看大家的脑洞,一行文字猝不及防出现:“如果我有一千亿,我要买个时光机,回到当年,去和妈妈说对不起。”眼泪控制不住流下来,我也想有个时光机,回到二十年前,去抱抱那个从来不考虑自己的母亲。
小时候偶然听见亲戚间谈话,说奶奶对妈妈不太好,妈妈坐月子时,奶奶把别人送的鸡蛋都拿给大姑吃。小小年纪的我就同仇敌忾,觉得那在老家的奶奶是个坏人。
春节到了,那个年代积攒些肉票要好久,妈妈买了很多肥肉熬油,然后托人带给奶奶。我气愤愤地问:“我们自己都没有,为什么要给奶奶。”妈妈摸摸我的头说:“她一个人在乡下不容易。”
长大以后我问过妈妈,奶奶把好东西都拎给姑姑吃,你不生气吗?妈妈淡淡地说:“我理解一个当妈的心,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小学时爸爸的一个同事,不记得什么事要全家回老家,就把他上学的儿子寄托在我家,并没有交一分钱。妈妈每天尽力变出花样,甚至还杀了2只鸡。等那叔叔一个月后回来,发现他儿子胖了一圈,叔叔不停说着谢谢,妈妈淡淡笑着说:“举手之劳不要放在心上。”
妈妈就是这样,总是像个太阳一样,把爱撒向每个人。
我有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姐姐来上班才13岁,年纪小离家远,总是躲起来偷偷哭。妈妈知道了就把姐姐领回家,和我们一起吃饭,像妈妈一样嘘寒问暖,鼓励姐姐工作之余继续深造。
姐姐找了男朋友就来问妈妈意见,妈妈如果觉得不行,她就坚决分手。姐姐出嫁生孩子,都是妈妈一手操办,因为姐姐有个待她苛刻的后娘。
虽然姐姐没喊过我母亲“妈妈”,大概是要纪念她早逝的母亲,可我知道她心里早把我母亲当成自己的妈妈。她的孩子喊我爸妈为“外公外婆,”喊我哥和我“舅舅”“姨姨”。
最有趣的是,姐姐的孩子因比我小不了几岁,小时候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叫我姨姨,她就自己发明一个称呼“姨姨姐姐。”
妈妈总是这样,见不得别人受苦,又爱多管闲事。什么夫妻吵架她也要去劝,隔壁打孩子她也要管,甚至门口菜地农民,中午喝生水她也多事送开水、饼干。
我以为这样善良的妈妈一定长命百岁,何况妈妈家有长寿基因,外婆活到九十几,几个舅舅姨姨也都八十多,直到那年秋天,妈妈58岁。
那年妈妈有些奇怪,总是把饭端到房间里去吃,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想看书,平时没空,吃饭才有空。我虽然疑惑,刚参加工作的兴奋让我无暇顾及。只是偶然注意到妈妈早早就换上秋装,明明南方的天气还很热,妈妈用一句年纪大了都这样掩饰过去。
一个很平常的周末,妈妈突然呕吐不止,呕吐物里夹杂着血。医生的诊断如同晴天霹雳,“食道癌”三个字刺痛我的眼,躲进卫生间我泪如雨下。不停地问老天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残忍,我不接受这个结果,如果可以我愿用我的年日交换。
老天沉默不语,生活还要继续。擦干眼泪我走进病房,妈妈小心翼翼观察我的神情,我努力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妈妈虚弱地问:“医生怎么说?要紧吗?”我深吸一口气回答:“没事,做个小手术就可以回家了,以后可别这么吓人了。”妈妈又担心地问:“要花很多钱吧?”我用大声掩饰自己的不安:“不用操心,有报销呢,自己花不了多少钱。”妈妈又抱歉地望着我:“辛苦你了。”我假装凶巴巴:“说什么呢,我是你女儿好吧。”
陪护的日子总是很煎熬,看着妈妈一天比一天瘦,一天比一天虚弱,我恐惧不安,却每天还要贡献自己的演技。我一生的演技巅峰就在这时候,每天故作轻松坐在病床边,尽力说着笑话,假装开心哈哈哈,背转身泪湿枕巾。
妈妈也尽量配合我的演出,假装一天比一天好,努力咽下各种汤汤水水,我们都回避那个字。
有时候盯着妈妈熟睡的脸,我就在想:妈妈明明是家中最小的一个,有哥哥姐姐,应该是最受宠爱的那个。却在做了母亲后,为孩子奉献了一生,又因善良的本性,总是为他人着想,她有想过自己吗?
一年后,妈妈还是走了。送葬的人有三百多,对于普通人来说,算是死后的哀荣了吧。我麻木看着来来往往、红着眼圈的人们,奇怪的是我并没有眼泪。
多年以后,有人送了我一瓶橄榄菜。刚吃一口,突然哭到不能自己,世间再也没有人做得出好吃的橄榄菜,才惊觉我也是没妈的孩子了,从此我的人生再无来处,只剩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