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夏日的傍晚,在城最西面的尚未竣工的路上,一个本地中年男子正拔着几棵粗大的叶子。我走进他时,地上三只小狗崽有两只哇哇叫着。他打算用叶子包起来,附近的垃圾桶提醒我,这三只家伙是被人扔出来的。我没有问他为什么抱走它们。
小狗崽还没有睁开眼睛,只有喊叫声传递出了某种“惶恐不安”。狗妈不知去向了,或者是哪位好事者端了狗窝吓跑了狗妈留下一窝狗崽。
路灯下的三只小狗崽,可爱,但更可怜。我蹲下看了一会。
“给我一只吧。”我向他要,他是小狗崽的第一“发现人”。
我用手去触碰那只最会叫的黑狗崽,也传达我想要这只的意图。
但他心里清楚,他最不想要的是那只侧躺着而一声不吭的黄夹黑的狗崽,这条狗崽可能快要死了。
“就这条你带走,没事,它睡着了。”他的另一层意思是说,这狗还活着。
我也扯了一片大叶子,把这条不知能否养活的狗崽包起来。
快要读小学的女儿肯定喜欢小狗狗,但是老婆绝对不会允许我把狗带回家。
但从把小狗狗捧起来时起,就由不得老婆大人了。
昏暗的灯光下,瘦弱的小身躯只有肚皮一鼓一鼓,微弱的呼吸只能说明它是一个生命。一个随时被毁灭的生命在手上的感觉是那么轻飘飘而又那么沉甸甸。
我不能让它死在我手上。
推门进屋,老婆孩子在看电视。我把小狗藏在身后直往小阳台,那里隐蔽,当然我也深知“纸包不住火”,但至少让这火延迟燃烧。
没有睁眼的小奶狗连叫声都是那么虚弱,抱回家之后,它一直叫着。我本以为是换了一个环境的原因,但当我把它侧放在地上的时候,那一幕真是可怕极了。它的脐带口、肛门、尿道口爬出来密密麻麻的蛆虫,是蛆虫。
某种联想更可怕,《异种》电影里的发出滋滋响的虫爬声,恐怖片里骷髅头里冒出的虫子。这些多余的画面,让我作呕。
但是“贝爷”在野外求生的时候吃过“蛆”,这种富含高蛋白的虫子可以使人免于饿死,蛆虫只是看起来恶心罢了。
无论如何,我决定处理掉它们。
在旧药箱里整理出两瓶消毒水、一袋棉花棒,买来镊子,“秘密”地一条一条抓,深怕家里的两个女人瞧见。一共清理过三次,直至最后一条蛆虫被抓出来。
一百块一瓶的羊奶粉贵了点,但是看在老板送我一个针筒的份上,买了一瓶。每天五次以上通过针筒(去针)注入小奶狗嘴里,之后在网上购置小奶嘴,改用奶瓶喂奶,效果比之前好了许多。
女儿特喜欢小狗,但没有睁开眼睛的狗只能让她围观,喂奶的事只有我一人做。喂奶之后,还要帮助小狗排便、排尿,清理发炎的旧伤口。一个生命握在自己的手里,就与自己产生了不可分的联系。
小狗睁开眼睛的那天,真是感到欣喜、兴奋,觉得自己可以代替母狗,养活它。
可是,要有两天时间出远门,小狗没人喂养。
我本和女儿有一样的计划,准备一个盒子,装上小狗,带上它。之后被家里的女人给否决了,这次出行并不是自己一家人,妨碍他人并不好。我问过几个人,把小狗送了,但这种“中华田园犬”(低劣的野狗)根本没有人要。
“这种狗,没必要养。”一个同事说。
“我只是希望它不要死在我手上,等狗长牙了,再放走它,让它流浪。”
“你真残忍。死,就要扼杀在萌芽之中。”同事的话让我不解,但之后想想还是领悟了。
在狗没有睁开眼睛之前,还来不及看见整个世界之前,任其被毁灭,痛苦就会少点。
人的残忍行为不胜枚举,堕胎就是其中一种,甚至“溺婴”,我不认为一个初生的生命会比意识完整的生命更廉价。也许,只是我们不清楚而已。
狗,最多能饿上几天?网络上说可以很长。我信以为真。
在出门之前,我给狗狗喂了双倍的羊奶,在它身旁放了很多水。只要有水舔一下,它不会死。
两天在南麂列岛玩沙滩、捉螃蟹、捉海螺,狗的事基本没有记着。但是回乐清的路上,我却有点迫不及待了,一直想着:狗还活着吗?水,它喝了吗?放心,它都趴在地上舔水的。不行,它太小,天气太热了。
到家之后推开房门,直奔阳台,女儿跟在身后,女儿之前还一直对她玩伴说“我家有一条小狗”。
它躺在阳台地砖上,一动不动。
我的紧张是有必要的,我站着往下看,它不是睡着了,蚊蝇从它的嘴角飞了出来。
它死了。我蹲下来。
女儿一直喊着:它动了,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她看见小狗动了,只是错觉。女儿哭着说:“小狗长大了会变成看家狗的。”
“不会,它永远是一只流浪狗。”
“爸爸,它是饿死的吗?”
“不是,是爸爸杀死了它。”
“你怎么杀死它的?”
“我认为它会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