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古文集12:赠双木居士游黔东南之岑鱼村记|博古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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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东南之黎平,毗邻桂之西北从江,亦接湘界,挟三省之险地,群峰迭起。居云贵高原与湘桂盆地之间,亦自桂林前往,山势趋于陡立,然较之黔域西北稍缓,地形仍具显明。故称之“九山半水半分田”。

初一日,众人一入黔境,便见景致渐变,有别于桂林奇峰耸立之态。因时间所限,略览寨中几处之景。村前存数株百年香枫、疏阔之柏树,与众人最为印象。稍加整顿,以备侗人宴请。汉山博古林于桌前狂言“余七杯不醉,尔等畅快痛饮也!”众人喜不自禁,跃跃欲试之。怎奈一行路途劳顿,多有空腹,加之侗寨所酿米酒、药酒,后劲之大,众人皆酒力不胜。余乃狂言者,数杯之后,待宴席欢笑自洽之时,死醉不醒。同窗友人万臣扛吾之醉躯,竟无所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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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日晨时,得知昨夜之事,倍感惭之!愧之!又甚惊之!奇之!因昨夜呕吐数次,胃口不佳,双木居士之妹,所奉粽茶,仅呷数口而已。其余因昨夜醉酒未消,伏床未起,留寓稍息。余虽醉意未散,若入瓮中眩晕者。仍与山木居士、同舍友人文蛟三人,欲先与周边山岭游览。三人于路途之中,群山杉木遍见,初不以为然。逾左岭而过,只见近处衫林层叠。陟右麓,沿坡而上,望之远处,群岭连延而不绝之。时夹清风拂袖,畅爽异常。逾杉林地之时,得知,“山木”二字,非仅好山林之乐,其中一深意,确为双木居士所居之岑鱼村,遍布层叠密集之“杉木”,音译为之“山木”故而取之。得此一解,再视杉林,心怀感之。始知,人所居栖之地,非仅维系生命之存续而已。更乃一生命天然之归属,尔取一名号,以彰心怀。未此一解,怎心会其意之深切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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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中,余三人中途返之,见众人昨夜之醉意大体消散,唯李延一人,仍体病虚弱,为众人所忧心。一行于伯父家中,饭毕。一同前往,岑鱼村另一侗寨。寨处于岑鱼村另一山岭处,距此约十余里。因处于远处山岭侧麓,瞭之不可见,需徒行。正值午后,日炎愈巨,众人撑伞借以闲谈,消路途之累。

从寨村林径而下,沿田塍而上,于中途采摘野杨梅。复陟大路,徒行二时辰余。一众跋涉,正值舌苔干燥,乏累难耐之时。于岭之拐角处,赫然伫立侗寨。只见:寨楼依据山岭而建,房檐两端上翘,若牛角,颇具黔域特色。寨楼虽层级密集,然井然而有序,美不可言。寨下山坳低处水田密布,层层叠叠直没峡谷。因尚处春末,苗禾初长,塍中一片嫩油。于拐角处,余望远处山岭林木蒙密,数条山路,宛若白绸,蜿蜒山势而直达岭顶,势看连接天际,此美景尽收众人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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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天气炎热,途中疲乏,见众人汗颊赤热,稍停。下岭徐行,欲入寨中寻一山井,借以消此暑热。复沿坡而上,数十步,见左一寨亭,乃侗中老人纳凉之所。山木居士前去以侗语聊之数语,得允之,众人皆瓢饮数斗。据徐霞客《黔游日记》云“有石罅一缕在东麓下,当其尽处,凿孔如盂,深尺许,可贮水一斗。囤上下人俱以盎候而酌之,谓其水甘冽,迥异他水。余酌而尝之,果不虚也。”此之记载,符余所见。奇乎?明代之所载,仍如今日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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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余二日所察,每一寨,均岩罅凿一孔,引流山泉之水,入方形或圆形水槽。详察水槽正面底部刻有纹饰,旧时寨人渴时,即一瓢而甘饮之,远途疲乏之人,停之仍可一瓢而尽。此实乃吾平生初见,故特瓢饮一盅。其泉水沁透甘澧,余喜之不尽,复饮二盅。以予所知,唐人孔颖达《易经·井》中所云“古者穿地取水,以瓶引汲,谓之为井。”又以余平生所见之井泉,多如孔颖达所言,临溪之地,人居繁密之处,穿地而建井,闽浙一代便是如此。而黔之井,却异之,引山泉之水,更为甘澧。《淮南子·本经训》又云“伯益作井,而龙登玄云,神栖昆仑。”以余所知,每寨必有一井,此乃生命之存续也。自古,水源滋育万物生灵,而永续绵延,人类文明之始,乃水所育孕。古希腊第一哲人泰勒斯深知此原由,首阐水之本原说。荷马在其《伊利昂纪》仍载“我正在到俄刻阿诺的深水伟流那里,的确流出了全部江河,全部海洋和一切溪泉。”从中可窥见,生命源水而繁盛,文明因水而长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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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于侗寨便得知一鱼,依侗农详述,乃侗寨所特有产物。晨起,依侗农竹篓所捕,及吾所详察:其鱼身油黑通透,惟腹尾两侧,色泽紫银,翻之细察,应为稀有鲶鱼,生长水田,隐匿洞穴内,俯逸幽冥,外人难寻其影迹。黔寨侗农信呼之“飞天鱼”。循先人之传,此鱼,每值云雾之时,倏忽从禾池之底,腾跃而起,乘雾而去,直没天际。余虽知其传说戏耳,却欣然信之,非吾所愚,是自古异域,亦或中西所传种种之说,实为生命有所希翼之故。先人,纯然情致而无智识之困,故能发自想象之根,演绎出奇幻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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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之外,黔东南之腌肉、血红,乃黔域所特优,仍予平生初见,然余闻肉味腥臭异常,探舌尖以舔触,仍倍感不适。而惟舍友文蛟一人,觉其滋味异常。夹一兔肉,沾上由兔肝捣碎所作沾酱,此之吃法,仍余平生所未见,众人初听则倍为奇叹。

因余二日所作之事,略带洒脱之状。山木居士嘻吾,具“八大山人”之形骸,余深感有愧之甚,以吾所知,朱耷为人疏朗而内结郁愤,常人误以为桀骜遁迹于世外,行为乖戾、恐避之不及。以吾所悉知,实则其人怀故国之悲情,身处潦倒之异世,故悖于常人世故,其心之残落,孰能心会耶?之其而言,事世既已寸步维艰,非尔所能力挽狂澜之时,愤懑难抑之际,悲号亦无以释之,其切痛之感,若剜肉盐浸,汝处于境,孰不悲呼?犹如“八大”二字,连之犹如“哭之,笑之”,一生陷落“哭笑不得”之间,其所深意,以己之浅陋,终况难身临其心,怎感其中艰涩?其苦寄之于山水书画,借白眼以讥讽时事,实为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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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其所言“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仍是旧山河”,其心痛彻,肺腑留之墨迹,为后人所感。予曾,深痛德国之哲人尼采终生落寞而独居十年有余。偶遇一马,被鞭挞之,顿觉精神恍惚,如西言“Hysteria”而逝。其二人,异国异世然而其心之所感,虽异而有所同也,所处世事之苦厄,日久累之,终得以彻思。余窃以为,与此比之,山木居士,颇具古之遗风,为人诚而挚,真而不伪者也,乃吾所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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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自从山木居士之所,返回桂林已入夜时分,溽暑闷热,且浑身潮漉粘稠。与昨夜相比,岑鱼村略带闷热,夜半时分,却温凉适宜。方知书中言,黔东南均年气候温热适宜,并无戏言。二日以来,众人欣然一约,便携一身风尘,跋山而往,踏入黔东南之山巅,得以一瞰人世,并亲身游历黔东南之饮食文化,种种所见,乃众人终生所难忘之回忆。故有所感怀,返记之。(共和19已亥年大暑补记)————《赠山木居士游黔东南之岑鱼村记》(博古林)


后记:当初一群人,去朋友的贵州东南的侗寨游玩,也包括肇兴侗寨,一部分照片这里拍的,其他部分就是朋友的侗寨里面拍的,本来不打算发,只是觉得写了也就发发。半古文半白话文,也就是《半古文集》的意思,然后有的内容涉及了中西文化对比。其实有些古文的用法,我也不太讲究,没有做深入的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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