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启程回我成长的城市。这段时间,听说家乡的雨特别大也特别久,"看海"的贴子一天比一天密,心也一天比一天紧。
回家的路,已不像从前,绿皮火车上宿一夜的影像越来越久远。如今,城里一顿饭的时间就到了。我们的生活不断在提速,连时光也越来越急,不经意间,身边总有一些东西或消失、或远离。听说洪水已漫过了堤坝,离我家门口父亲铺的水泥路只有数百步之遥。
早些年,父亲说下雨天乡下泥多,你若开车回来不方便,修条水泥路就不担心了。省会城市既通航班又通高铁,一年能开一次车回来已经很好,遇到下雨的概率就更低了。但父亲还是说干就干,独自动手铺上了水泥,接上百米远的马路。这条路,母亲及乡邻们进出都比原来方便。
雨走走歇歇,一会大一会小,快到家时,我特意撑把伞下了车,原来用石子铺的马路近年已经换了新衣,平整的水泥路面一直延到不远处的湘江边,但马路边上的狗尾巴草和野菊花还在。这些花儿草儿,如果放家中陶罐里,应该很傲娇,我那么喜欢它们,定是日呵夜护,生长在这里,谁又顾得上怜惜?真想私语它们,是喜欢这肆无忌惮的生长在乡间无人问津?还是愿意生命中至少有一次怒放是被人捧着欣赏?
"姑娘什么时候回来的?"思忖间,有人打招呼,马路边不知什么时候新开了一片菜地,打招呼择菜的妇人是我的乡邻,在细雨中,发丝上密密的小水珠使头发更白了?她抓起我的手,掌上的厚茧有点微微硌得紧,一阵家常过后,还和往常一样,叹息着诉说这辈子的辛酸,也说起不知疲倦的我的父母亲。或许我习惯回来时去邻亲坐坐,叮嘱几句注意身体的客套话,她们很需要倾听,年复一年,道的都是一样的言语,只是眼睛愈发浊了,除了岁月沧桑,还有内心一洼不可改变的无奈和苦涩。我听到旁屋传来的焦躁声:"堤坝要塌了,你们也打电话去反映一下⋯⋯",那是妇人的丈夫。
走到父亲修的那条路上了,两旁的树枝在雨中好似沉甸甸的直往下垂,日子久了,地面暗沉得分不清是被落叶阻挡,还是渐渐变老,原显开阔的路似乎愈发窄了。近到铁栏门,看到满身泥的父亲。连续下雨,屋后有些塌陷,他光着脚在清运淤泥,七十岁的人了,明明视力模糊,也不知何来的亮光,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老人,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打了招呼进了屋。母亲也不在,父亲交待她去地里把瓜菜都择回家,以防堤塌了家里断菜。
我和母亲通了电话后,索性撑着伞跑到她回来的路口等着,离开家乡久了,电话里说的地方,我己经找不到方向,但我知道母亲必然会经过父亲修的那条路,那是回家的路!
远远的,我看到了母亲,她扛着两袋瓜菜,我却无措得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成了家里的客,偶尔抢着洗个碗,扫个地,择个菜,什么也做不了,看到年迈的父母亲扛个东西都帮不上。忽然觉得,有的路,我真的回不去了⋯⋯如果可以,时光,请慢一点,请再慢一点!
雨还在下,家乡请挺住!我相信这不是你掉落的泪!回家的路,它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