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故事
静待花开 2018-11-15 阅读70
三年寒窗,也没能写好青春这本自传体的大书。所以,那个流金六月,我很狼狈。
打小便有一个坚决的念头:考上学。严格意义上说,这不算是多么远大的志向,因为我的理想只是“脱农”而已。所以,目标锁在了浅浅的“中等师范”,并狂妄地认为这是个注定的成功。
终于收到远方的通知书,它却给了我重重的一雷。我的师范录取资格是“委培”!这意味着一万元的学费将由自己承担。一下子我跌入了谷底,整个人全懵了,1996年,在那个全凭苦力赚钱的年代,这可是一笔巨款,况且那年,刚盖起新房的家又因为爷爷和奶奶同年的病重,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当天晚上,爱上层楼的少年尝到了愁滋味,踡在大门外的桥头,哭啊,哭啊……竟貌似成熟地无边无际思来想去,无尽的伤痛、后悔伴着黑夜侵袭着我。深夜,我被母亲唤回家,我不敢直视蹲在堂屋门槛上的父亲,他不止一次的告诫我:“学习和干活一样,没有不劳而获!”就在考前一个月他看着不上心的我还急红了脸:“别自负才高!考不上,回来放羊!”这次如此狼狈的下场,他会帮我扭转命运吗?“咔咔”连续急烈的咳嗽声,让我猛然一惊,我偷偷瞥了一眼,见父亲揣着怀,捏着即将燃尽的烟头,深蹲在门尾,那身灰不拉几的劳动装,满是水泥与红砖屑,一头蓬草似的头发荡满泥土,他不在意这些,因为每天出车拉活,也顾不得这细枝末节。父亲紧皱眉头,盯着地面,使劲地猛抽他的“散花”(烟),大口大口吐出浓烈的烟雾,如浪涛一样袭面而至,扫过他年轻倔强的额头和那张布满风霜沧桑的面颊。“得多少钱?”父亲没有抬头。“差不多一万吧。”我小心翼翼地嗫嚅,话挤出来就羞得无地自容。“吧嗒!”他深吸一口烟,似乎攒足了全身勇气,眉头锁得更紧了,脖子的青筋暴突,把烟头往地上一戳,“忽”地站起来,“上!”又是一句闷雷灌耳。我望着敞着怀,猛然扒拉着浓发的父亲,心头蓦然升起无尽的酸涩。
父亲匆匆进出的第三天,便揣回了一万元钱。“准备东西,我送你上学去!还有你姑父一起去,他有文化,懂得多,先去看看学校如何。”“我,想留级,再考统招!”不知怎的,我竟然没那么慌乱,出奇的冷静。“胡说,考上了为啥不上?留一级,万一考不上呢?走!”父亲坚决地反对,使劲用那双充满血丝又干涩的眼瞪我一下。父亲这个一向令我讨厌的习惯性动作在今天是如此亲切。父亲简单说了他的安排:姑父带着被褥提前坐车赶往学校,了解“襄城师范”的真实情况,用专业的话说,就是办学资质。我俩则骑着自行车去。
于是天还没亮,父亲骑着自行车,我坐在后面,两个车把上挂着零碎的行李,朝许昌驶去。一路上,我们没说几句话,长途跋涉,强健有力的父亲只是专注地蹬着车子,倾伏着的身子与那辆永久牌自行车搭构成一弯满弓,如此协调。差不多300里的路程,除了停车吃一顿饭,从未停歇过。就这样,我听着车子“吱呀,吱呀”的沉重喘息声,终于到了学校,父亲他们办好入学手续,他又把行李背上宿舍楼,望了望崭新规范的学校说:“好好学吧,不如意十之八九,都过去了。还好,这里挺不错!”父亲顿了顿,没有接着说下去,“以后照顾好自己最重要。我们得回去了。”
我想挽留他明天再走,但他不肯:“我得赶紧回去,这两天耽误四趟活了。”此刻,我再也忍不住,眼泪肆意地流了下来,“嗯,那你慢点,要不然,坐车回吧?”父亲没有回答。我望着他渐行渐远、宽厚又映满沉重的背影,幡然醒悟:就像他干活一样,从来没有理所当然的成功,没有不劳而获。有时候,不小心明白了一些事,才发现自己的自负是那么可笑。还好,自此,我便记着这句话,无论是学习,无论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