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是女孩,她姓迟名丽,一个简单而又平凡的名字。可所有认识她的人,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不叫她的本名。
老远的看到了,挥着手喊:“荔枝、荔枝”。
她听见了,在遥远的那头,弯了眉毛,甜甜地应着一声——“哎”,却比那妃子笑还蜜还甜。
如果你是头次见到她,她会乖乖的同你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荔枝。”
如果你的眼神里透着奇怪,她便会细声细气、耐耐心心得向你讲一讲她这名号的来历。
荔枝从小是个极爱吃荔枝的姑娘,柳梢上的蝉鸣了入夏的第一声,就迫不及待地嚷着妈妈去把那市场上大的小的荔枝尽数搜刮回来。搜多少,吃多少,吃完了痛痛快快地流鼻血,年年岁岁均如此。妈妈一看这情形,从此便再不敢买荔枝,怕这唯一的闺女吃多了秀逗了脑子。小小的荔枝便长期地与母亲进行了倔强的抗争。她将自己的名字改成“荔枝”,以此来纪念那些年不能痛快大啖荔枝的日子。
从此,“荔枝”这个名号顺理成章地沿用下来。
荔枝热爱夏天,除了能吃到她最爱的荔枝外 ,还有另一层重要的意思。和所有青春且漂亮的姑娘一样,夏天是被认为闪着金光的季节,是一切美好肉体最佳的走秀场。
荔枝是一个走秀的好手。
她个子不高,一米六多的样子,身材的比例却让人羡慕。圆脸、俏鼻、柳眉、杏眼,活脱脱一副江南的小家碧玉。笑起来,两颗尖尖的虎牙露在外头,像茸茸的猫咪的爪子,轻轻地撩拨着你的心。她的皮肤吹弹可破,白里头透着点红,诚如她荔枝的名号。两条芊芊玉腿,长且笔直,中间夹一张A4纸不会掉下,最适合穿热辣的牛仔短裤,前凸后翘,饱满挺拔。
男生远远地瞧见了,心惊肉跳,像被施了什么蛊惑似得牢牢定住,腿软了,人也走不动了,怔怔站在那里,嘴里心里不断地重复着:“好一个诱人的小妖精!”
她也确实是只让人怜爱的小妖精,专捉那白面好色的小书生。一捉一个准,捉住了,放在手心里头养几天,盘玩几下,弄得人家魂不守舍,鬼迷心窍的时候,她一个抽身,把那迷了眼的书生抛弃在打造成海市蜃楼虚幻的荒影里。她站在旁边,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渐渐地,大家发现了她是一只妖,而妖的名声却总不大友好。
妖气当道,自然就有那治妖的出现。
收妖师名叫小贾,某学院一名助教。荔枝认识他那天,他站在讲台上,穿一件雪衣衬衫,夕阳的晚霞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冷漠中的温情,美好得令人向往。
刹那间,荔枝仿佛有了一种错觉,她回到了她的童年时代,面前摆着无数的新鲜诱人的荔枝,她准备痛痛快快,吃它个鼻血朝天。
一只妖爱上一名收妖师,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悲伤诡异的故事。
收妖师小贾,在读博士,有一个漂亮的女友,在遥远的大洋彼岸。他们两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男才女貌,郎情妾意,爱情之铮铮铁骨,岂容一个小小的荔枝可以轻易打破?
“我爱她荔枝,你醒醒吧,我跟她是要结婚的。”荔枝听了眨巴着眼睛,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不再勾引好色的书生,而是变成一只小小的拖油瓶,不厌其烦地围着绕着心如冷血的捉妖师转。
一只妖精,不再吃人,便不再为妖。她成为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在他面前施不得一点魔法。
“一年,再有一年的时间,你去美国,或者她回来,我,就离开。”她暗暗地心里赌着咒发誓。
继续心甘情愿地对他好。
女友放假,要从美国回来。小贾问她:“荔枝,你说我送什么礼物给她呢?她爱百合,不爱玫瑰,爱玉不爱金,是个顶清高的女子。”荔枝笑笑,陪他去商店选最合适的礼物。
“荔枝,帮我在鲜花的卡片上写上祝福吧!你的字好看,她讨厌用机器印刷出来的字,没一点人情味。”荔枝笑笑,在泛着清香的粉色卡片上写上最诚挚的祝福,她的身边铺满了练习了N遍的写满了字的草稿。
“荔枝,不好意思,最后一次!我今天导师临时有事,你能帮我去机场接她么?她不认路,我怕她走丢。”荔枝还是笑笑,打的从城市的这条跑到那头,只为接一个她素不相识的女人。
那天夜里,荔枝把女孩送至预定好的酒店。出至酒店门口,小贾急匆匆地跑来,他没有看见坐在角落,脸上写满疲惫的小小女孩。
荔枝回到宿舍,趴在床上哭得天昏地暗,鼻涕流光了,最后腾腾地冒着鼻血,就像小时候吃了过量的荔枝。
过了几天,女友飞回了大洋彼岸,小贾请客感谢功劳满满的荔枝。
他兴奋地说着:他那美丽女友答应,在三个月之后,两人共同在这个城市组建家庭,开辟事业。
荔枝听了,端起一杯52度的白酒,仰着头,咕咕猛灌下去,趴在桌上呜呜咽咽地哭了。
醒来后,她坐在学校的操场上,小贾在她旁边:“荔枝,以后少吃点荔枝吧!吃多了上火烧身,我一直把你当做最可爱的妹妹!”
过了好多年,荔枝也毕业工作了,她在这个繁华城市租一个小小的角落,朝九晚五,像任何一个苦逼而又快乐的小白领一样,关起门来过自己的生活。
一天,她接到了许久未联系的小贾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柔而又沧桑:“你会来看我吗?荔枝,我想你。”
在约定的酒店,她见到了他,脸上少了少年时的意气奋发,多了历经世事的苍凉变化。
他离婚了,可他并不难过。博士毕业那年,他迁就她去了美国,两人也一起,安定幸福了几年,最终却也路归路,桥归桥。他回到国内,总也忘不掉那个吃荔枝到流鼻血的姑娘。
“我想你荔枝,你想我么?”小贾的号码传来简讯。
荔枝望着闪闪发光的屏幕,从冰箱里拿出一杯冰镇的饮料。虽无酒精,饮料里密密的气泡却紧紧地抓着喉咙,鼓鼓地发疼,像醉了酒的感觉。
手机横躺在沙发上,“我想你”三个字睁睁地亮着,荔枝却再没力气发送过去。
取荔枝三枚,入冰箱冰镇,拿玻璃杯,倒气泡水,投入荔枝,摘新鲜薄荷叶,搅拌,重入冰箱,三小时。一杯荔枝薄荷饮完成。
不上火。
小贾并不知道,自他离开之后,荔枝再不那样痛快忘我地大吃荔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