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为产地,以方块字为原料,千百年来,人们源源不断地酿造出让人如痴如醉诗句。一直到十九世纪八十年代,虽然原料与其赖以生存的环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依然有视酒如命的匠人,接过古人衣钵,偶出佳酿,直到这帮人慢慢老去。
比如我眼前的这位叫朱永良的东北诗人,一本名叫《另一个比喻》的诗集,他的文字从1983年开始,他认真酿酒的劲头和经过时间沉淀的句子,令我——一个在生产日期30多年后才开瓶品尝这瓶酒的读者——近乎感动。和他同时出版的重庆大学出版社“千高原诗系”,不同产区、不同酿酒师的作品,同样令人难忘。我原先为了追寻一位香港诗人的书而找到这一系列,意外发现了一群人。
读诗是一项疲惫的运动。
好诗,犹如高纯度浓缩的白酒,每一滴,都凝聚着酿造者的心血。短短几行,一小杯茅台。
斟酌,揣摩。
手持文字,就像赌石头、赌木头的人,恨不得粗糙的外表下隐藏着价值连城的玉,恨不得一个方块字可以丰富为一部连续剧。那种渴望与期待,和宿醉一样烧脑、上头。
而最多三杯,我就倒。最多三首,就会累。
好多年前,我写过几句:“我看了几首诗,很快我就疲倦了,我害怕单独面对它,诗,真是让人疲倦的东西。我写了几行诗,它就像我用泥捏的生命,几年来我一直念叨着它。它,真是久经考验的东西。我见了几个朋友,每一个,都像诗一样让我疲倦。他们再也不会变成陌生人了,他们真是既让人疲倦又久经考验的东西。”
比起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的珍藏,我们愧对汉字。
我有一首1983年的好诗,你有好酒吗。
2016.1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