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语(2)|薛宝钗,一个最终要支撑贾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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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红楼梦》,薛宝钗是不可绕过的一个重要人物,很多人喜欢她的雍容大度,喜欢她的周到体贴,喜欢她的分寸感和为人着想的懂事,以至于贾府上下从老太太到下人,没有不说她好的。当然,曹公笔下塑造宝钗这个人物,也是和黛玉做对比,从一开头的各自的评语直到后来黛玉去世,宝黛二人一直处在一种对比的状态:“玉带林中挂,金钗雪里埋”;每次贾府中少男少女们对诗,以及各种大场合中,都是将两人放在一起对比着写,这是作者的意图所在,也是让我们认识到人情深处的关于现实与空灵的思考。

在整部《红楼梦》中,对薛宝钗的描写不在少数,也是因为这样的描写,让读者对薛宝钗的认识不一而足,一个身上有金项圈和金锁的姑娘,来到大观园中,自然对黛玉的地位构成了威胁,但是她是一个深谋远虑的人,即便意识到会有一时的眼前的得失,也总会在最后控制住大局。

在大观园中,宝黛的内心芥蒂就源自“金玉良缘”这个说法。我们知道,宝钗是有金项圈配着金锁的,上面刻的字也和宝玉所佩戴的玉的字是匹配的,本就心理早熟的宝钗自然懂得,但她懂得隐忍和掩饰自己的想法,在最初进入贾府的时光里,她不会像黛玉一样处处不饶人,刀子嘴得理不饶人,她是一个甚至对下人来讲,都很友好的人,因而进了贾府不久,就深得贾府上下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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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红楼梦》的高深之处,通过两个层面来写:一方面是僧与道,太虚幻境的“灵”的层面;一方面是卖官鬻爵,杀人放火的“实”的层面,而几个关键的人物,就是沟通其两个世界的人或者事,一个重要的人物就是宝玉。宝玉和一僧一道一样,能够通过梦境在两个世界穿行。

可以说,宝玉是左手灵,右手实的人。

怎么说呢?

玉带和金钗分别代表着黛玉和宝钗,黛玉是仙界来的绛珠草的化身,而宝钗则是实打实的现实中的人,接连着的是宝玉身上所背负的现实的“欲”和前世的“情”。

宝钗是一个典型的现世中的人。她比宝玉大,进入大观园的时候也就十四五岁,但是她很早熟,这也是家中无父,长兄不懂事,而不断历练的结果,她懂得人世间的关系如何去处理,如何去拉拢人,如何去取悦人,甚至到了最后黛玉都被她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若说在现实中他们俩是情敌,黛玉被成功拉到宝钗的阵营,一方面说明宝钗真的很厉害,另一方面,我们到黛玉的时候再分享。

《红楼梦》一开头就说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俗缘未了,需要到人世间再走一遭。我们一谈到什么俗缘,很多人就会想到肉身,想到情欲。《红楼梦》在最初的一段时间内被当作禁书的原因之一,就像书中描写的《西厢记》一样,在封建社会中,被认为是违制的,不符合儒家之礼的。但我们今天来看,这里的俗缘不仅仅是肉身情欲的部分,它也是分为两个部分,一是肉身之欲望,二是精神之往来。宝玉携带着通灵宝玉来世间走一遭,需要经历过这双层的考验,那么所对应的女性,肉身便是宝钗,而精神伴侣就是黛玉。

宝钗是一个很理性的女孩子。这一点作者从装饰佩戴,到生活习惯都可以看得到,她的理性是一种纯属于儒家教规下的节制,因而所有的做法都要符合规矩,符合儒家礼法。这是和宝玉黛玉不同的地方,宝玉黛玉两人之所以能够玩得来,一方面他们无视人间这规矩礼法,而是去追求真实的自己,所以一旦宝钗劝说宝玉好好学习,考取功名,宝玉就会说“林妹妹就不会说这种混账话”,换作林妹妹听到这样的话。会很生气,但宝钗就能够嬉怒不形于色,非常中庸的一个人。

曹公写《红楼梦》中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带着评判的角度,而是全景式呈现,让读者自己做判断。“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作者把所有的人/物/事钩沉出来,不做言语,让读者自己去读,这样的作品就很高超。

其实我们反过来讲,佩戴着金锁的宝钗,理性到极致的宝钗,注定会最后撑起贾府的那个人,或许在很多年后,便成为史老太君这样的人物。作者是一件件小事描述的很不起眼,但都是伏笔千里,很多细节都会显示出宝钗是最后去完成宝玉世俗里功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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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宝钗佩戴的金锁,金是不朽的,不像宝玉说的木石前盟中的木头,它是容易腐朽和消失的。宝钗的坚硬,理性,能力,以及儒家思想在她骨子里起到的作用,纵然最后宝玉离开,她也会像李纨一样把遗腹子生出来,养大,然后像贾兰一样培养,然后推进贾府的复兴。这是传统女性性子深处的一种坚韧,这一点在很多细节中可以看得出来,宝钗具备这样的品格。

二是宝钗上下服人的性格和做派,也可以为撑起一个家提供人情上的后盾。从最初进入贾府为每大家带了十六支头花到最后一步步的把史湘云,王夫人,贾母,再到黛玉从人情上得到认可,再得到下人们的交口称赞,就凸显了宝钗的不简单,她可以服人,可以获得大家的认可,可以众人拾柴。元春省亲时对待她和对待别人不一样,这里显示出元春对宝钗的认可;金钗跳井后她对王夫人的劝解,得到了王夫人的认可;海棠诗社对诗中她对黛玉的提醒以及时候为了黛玉的身体着想,送来了燕窝,得到了黛玉的认可;这点让宝玉都十分的讶异,因为黛玉是那样的不溶于人,且一贯把她视作竞争对手的。

书中描写贾母去世后的葬礼中,王熙凤又生病,整个贾府上下人性浮动,没有了贾母的贾府就是“树倒猢狲散”一样,有的学者把贾母比作老猢狲,其实很贴切,王熙凤此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而其他几位呢?邢夫人本身就是不管事的,王夫人吃斋念佛之人,更没有人会重新将贾府的大厦顶起来,宝钗这样要强且理性的人,能力不比王熙凤低上半分,自然会担负起这个责任。

三是宝钗一个心中埋藏深情的人,作者说了一句话:道是无情却有情,为什么埋藏呢?就是因为从小受着儒家的教育,要做到喜怒不露于色,这样才好,但是作者又不会把宝钗写的那么刻板,她会哭,但是哭的很节制,就像宝玉挨了父亲的棍棒之后,她回到家找薛蟠算账,以为是薛蟠告密导致宝玉挨打。薛蟠昏昏的认为是妹妹护短,大吵了一番,宝钗内心的情感被人揭露不好意思,就哭,但是不会哭的没完没了,而是很快就停止了;她会发怒,会迁怒于人,但不会撕破脸,就像有一次大家一起看戏,宝玉开玩笑说宝钗胖胖的,就像台上的演员,宝钗很不高兴,但是她不会直接怼宝玉,而是找机会去疏解内心的愤懑;她会伤悲,但不会哭天抢地,得知宝玉出家后,袭人哭倒在低上,她没有,作为妻子的她,听到消息的反应是“不言语”,理智到这个程度,然后和王夫人贾政一起疏散家里的下人,劝解袭人嫁人,她会把情感适当的外露,然后去做自己该做的情理中的事情。

或许,重建的贾府大厦,就需要这样一个能够顶得起事儿的人吧。

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可叹的是,宝玉一生的缘尽,终将离开宝钗,而返回到青埂峰下,做回自己的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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