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饭与打架

    九月开学季，重回母校，眼前的景象既熟悉又多了几分陌生。校门口的沙河涌蜿蜒清澈，鱼儿成群，不时有“清道夫”跃出水面，溅起阵阵水花。河岸边连绵的三角梅竞相开放，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以前从未关注过的细叶榕，竟如此的粗壮挺拔，枝繁叶茂，一片葱郁。每一棵树都静静地呆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管风吹雨打，四季轮回，只是踏踏实实地向下扎根，向上生长 。        曾经非常熟悉的学校食堂，现在早已变了模样。进门就可以看到一口巨大的鱼缸，十几条漂亮的金鱼游来游去，悠然自得。鱼缸既可以养鱼，又可以当作屏风，绕过它，可以看到不少学员在排队取餐，各取所需，井然有序。或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轻声交谈，无人大声喧哗，或独坐一隅，慢慢嚼，细细品，感受着当下的滋味。
 
      晚餐后，一场不期而遇的秋雨，打湿了我的衣裳。回到三号楼学员宿舍，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绵绵细雨，浸润着校园的花草树木。这时，从手机里传来了一首优美舒缓的钢琴曲《雨的印记》，琴声流进了心里，往事涌上了心头，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回忆犹如雨后疯长的野草，越来越深。
      读高中时，曾经对大学生活十分向往，也有过许多美好的想象，可事与愿违，刚上完高二就被辍学招工进了铁路，但大学情结依然还在。三年后，也就是九二年的夏天，终于收到了广铁职大的录取通知书，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也曾多次想象过这所大学的模样。       
      秋季开学前的一个晚上，父亲叫了单位的一辆商务车，满怀期待把我送到了长沙火车站。经过一夜的颠簸到了广州站，在出站口与接站的老师走散了，和第一次见面的张超同学坐公交车到了杨箕村，下车后，我把背包放在他的行李箱上，没走多远轮子坏掉了，却又不好扛着沉重的箱子去学校，我只好继续背着双肩包，张超则拖着一只如醉汉般晃晃悠悠踉踉跄跄的行李箱继续前行。 
        过了一座小桥，是一条很窄的马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路旁有一排低矮的房屋，有几间简陋的商铺。右边也没有像样的人行道，斜坡下面就是一条不知名的臭水沟，污水横流，鱼虾绝迹。走进校门，一眼望去，整个校园尽收眼底，这大学，可一点都不大。
        学校的生活是拮据的，但温饱基本不成问题，偶有青黄不接的时候，也不好意思找家里，父母他们也很不容易。每天几元钱的伙食费也能有荤有素，这对农村长大的我来说已经很满足了。虽然我是广东人眼中的“北方人”，习惯了湘菜的重盐重油重口味，但五滋六味的粤菜也能很快适应。每到饭点，如急行军一般冲向食堂，在窗口打好饭后一边走一边吃着，常常刚到宿舍，饭也吃的差不多了。
        记得又是一个看似平常的中午，广州的天空一片灰蒙，我的心情焦躁不安。下课铃响，我端着一只白色搪瓷碗走进了学校食堂，只见打饭的窗口前已经有不少的同学在排着队。先来后到，我排在了一列队伍的最后。随着队伍的前移，在我前面还有一位同学的时候，突然从身后冒出一只长长的手，直接把饭碗递到了窗口，我回头一看，是一位高年级高个子男生。见此情景，我立马制止，他一瞧，心想这是哪个班级的愣头青？在众目睽睽之下出言不逊，咱也不服，针锋相对，口角升级到肢体冲突，旁人见状，立马围上来把我俩劝开。稍顷，我正准备继续排队打饭，忽听一声大喊，犹如惊雷:“彭bie，搞不！？”话音未落，只见刘大侠顺手抄起了一把餐椅，往对方身上猛的砸去。这下可炸了锅，面对如此突发状况，让我始料不及，猝不及防，这时有人一脸懵逼，有人满脸惊愕，反应快的开始抄起了家伙，尖叫声喊打声彼此交织，对立双方混战在一起，场面十分混乱，一场大戏就此上演……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事一出，全校震惊，一片哗然，大家议论纷纷。还听说有人受伤被送进了医院，心想这事因我而起，现在事情可搞大了，心中忐忑。我和彪哥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头浪尖，备受关注，王老师和92经济班也面临着一场考验。
      班主任王老师那时候很年轻，其实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但在私下里，我们叫他“老王”，知道他没住在隔壁，不怕隔墙有耳。面对这样的事情，估计他以前也没遇到过，这可难为了他“老人家”，但王老师临危不乱，积极沟通协调处理此事，想方设法去“了难”，也从未对我俩有任何的批评和责备。两位老班长大哥般的把我俩挡在身后，自己顶在前面，和班委会的同学们一起出谋划策，奔走呼号，想尽各种办法，同舟共济，共渡难关。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险滩已过又是风平浪静，生活又开始重归日常。随着事件的渐渐平息，有点担心的是:学校会怎么处理我俩？处理的结果会不会存档？此事会不会被单位知道？果不其然，寒假回家，路遇单位领导，寒暄了几句后，突然问起我在学校打架是怎么回事儿，这让我颇感意外，无言以对，也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此事，只好支支吾吾敷衍了几句。最后他告诫我要珍惜时间，好好学习，谨言慎行之类的，我点头称是，怏怏而别。
      儿行千里母担忧，在学校里发生的事，对父母向来是报喜不报忧，至今也没说。当时只是不愿听到父亲的批评，看到母亲的担忧，内心里是不愿意他们为我的事操心。从小到大，其实除了晚来的婚姻，其他的事也没让他们操什么心。
        时隔这么多年，也许是触景生情；也许是年纪大了开始喜欢回忆了，让我想起了职大时的很多人和事。每每想到王老师的肯负责敢担当；老班长对我们的关心和爱护；“彪哥”的侠肝义胆；还有同学们的支持、鼓励和帮助，内心总有一种莫名的温暖和感动。此时此刻，只想对王老师和同学们说一声“谢谢！”，感恩有你。
      时光倏忽而逝，岁月带走了青春，苍老了容颜。广铁职大时的那个懵懂、迷茫的小年轻，一转眼年过半百，两鬓已生白发。当年发生的大事，在今天看来不过是小事一桩。那位高年级的学长，早已忘记了他的名字和模样。有些人很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见面了，若有幸能和这位老兄再见，我能想到的唯一场景，就是惊喜过后的热情相邀，把酒言欢。

    虽说五十知天命，我却依然愚钝无知，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着向前。揣着早已写好的人生脚本，看周围人的荣辱得失、生死别离；感受着自己的甜酸苦辣、喜怒哀乐。知道有些事情的发生看似偶然，其实蕴含着必然，不管是福是祸，都必定有其价值和意义。客观上来讲，当年由打饭而引起的打架事件，给了我一种特别的经历和深刻的体验，它增强了我们班的凝聚力，也为同学们提供了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和一段共同的记忆。
     

沙河涌上的小桥

校门口的细叶榕

食堂正门

食堂鱼缸

食堂大厅

雨后的校园

校园夜色

广州铁一中开学典礼

现在的杨箕村

校门口

当年的学生宿舍宿舍

校园一角

二楼报告厅

当年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