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习惯早早的出门,就在楼下的早点摊上买两个包子和一杯热豆浆,现在是冬天,夏天的时候则把热豆浆换成牛奶,只有包子是不变的,各种馅儿轮着来,一周也不重样儿。
然后就坐在候车亭里,吃着包子喝着豆浆,等待。
没有半点蹉跎岁月的模样。
即使今天是取期末成绩单的日子。
不出意料,那辆薄荷绿的赛车从对面的林荫道中穿过。速度倒也不快,能看清车主人随意挽起宽大校服的袖子上的褶皱,能看清被挂在车把手上的早餐,牛奶和面包,也能看清每一个斑驳的光点在身上流动。
我喜欢每天早上就着这么点时间来观察他,当然每天也只有这个时间才有机会。看他像清风一样悄悄的掠过,在我心里肆意妄为的留下凉凉的薄荷香。
我所做的这些,这些小心思,说来不过两个字――迷恋。姑且称为迷恋吧。
今早也一样,透过豆浆升腾起的热气,我看见了那抹薄荷绿,由远及近。今天额前的碎发稍稍的斜分了点,露出了好看的眉毛,原本清秀的脸庞立刻多了份英气。
“大概是今早的风有些调皮。”我兀自的想着。
他在林荫道中停了下来,像是在检查车子。
我动了动身,公交车猝不及防地停在面前,我看不见他了,投币,上车。再次从车窗往外看,林荫道中早已没了人影。
如果我过去了,会有什么不一样吗?或许可以说上一句话,比如“好巧哦,你也在这里。”可我终究没有。
“你知道花开的声音吗?‘砰’地一声轻响。”我合上书,看着窗外的暖阳顺着碎花窗帘打下来,洒在了课桌上被小心摆放的轻松熊笔袋上。
嘴巴向下撇,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样子看着有点蠢。不记得是哪一天,也不知道是打哪儿听见,
――――他喜欢轻松熊。
自打那以后,家里的Hello Kitty全被换成了那只傻傻的熊,当我穿着傻熊的睡衣抱着刚从“顺风”的快递小哥手里拿回来的大傻熊时,妈妈终于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乔儿啊,你告诉妈妈,你是咋了,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精神有点恍惚啊?”
有时候真的会被这个一开脑洞就停不下来的老妈气倒。
“这位女士,你的女儿不是学习压力太大,精神也没啥问题,就是她喜欢了一个男孩子,而已。”
“哦。”母上大人仍旧去做她的饭,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家女儿会早恋。是啊,她从来就知道自己的女儿也就只敢在私底下嚷嚷着喜欢谁谁谁,真到了面儿上,就跟那古战场上逃了百步的士兵一样。为什么是一百步呢?大概是因为五十步还不够远,不足以遮盖住自己的小心思。
“看吧,我就是如此的从心。”心里对自己“赞许”。
视线落到笔袋上的同时,手也覆了上去,小心的摩挲,那只永远也不笑的熊,“这可一点也不像他,他是会笑的。”笑得时候就像在温和柔软的阳光底下, “砰”地一声,花儿开了。
我是见过他笑的,就在那面爬满了爬山虎的墙前边,他蹲在墙边,手里拿着面包,在喂一只小流浪狗,阳光下的爬山虎翠绿翠绿的,阳光下他的头发也带着蓬松感,就跟加上了美颜相机中最好看的那层滤镜一般。
就连嘴角的伤也随着扬起的笑容变得不突兀。我并不是偶然遇见他的,好奇心使然,听见巷子里打斗的声音,即使想起老师念叨过的不要不自量力,要选择最合适的办法,我还是悄悄的走了近去。那个时候啊,身为局外人的我却觉得那句“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绝了。
他把手伸进混混的口袋里掏出被抢的钱包,塞进身后的小学生手中。下巴朝着小混混微微扬起,挂着不可一世的笑容,因打架而凌乱的头发高傲的竖起几根,可能是因为太疼了,待小混混走后,立刻皱眉摸着自己的伤口,样子有点儿可爱,就跟现在因为对着小流浪狗龇牙咧嘴一样,有点儿可爱。
我很不合时宜的想起小学那篇《爬山虎的脚》,课文是要背的,怎奈我记性太差,背不出来被留了堂,那会子盯着窗户外面的那些绿色的植物,“最讨厌爬山虎了。”光阴飞速流转,走马灯似的画面浮现在脑海,猝不及防地被自己打了脸,谁能想到几年以后的事情呢?谁能想到呢?
还未能从爬山虎中回过神来,又被那双温柔的闪着光点的眼睛吸住,那就像是一个暴风漩涡,我曾不止一次地试图从中逃出来,但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
我知道他会弹钢琴,也会唱歌,偶尔还能在表彰栏里看见他俊秀的书法,他会这么多东西,岁月静好的样子太迷人,可我还是最喜欢他张扬到不可一世的样子,就跟巷子里那个笑一样,甚是耀眼,甚是惊人。
双膝内扣,提肩,扩胸,脚踝转动,以一个响指收尾。
伴着动感激扬的流行舞曲,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我不懂这样动作背后的含义,但是很好,真的很好。
在舞曲最后一个音符停止的时候,我看见了从额发间流下来的汗,看见了镜子里怯怯的自己,也看见了窗外红绿灯交换下匆匆的车流行人。我希望时间在此刻能走的慢些,以满足我贪婪的小心愿。
“好看吗?”带点儿薄荷凉的声线响起,弯弯的眉眼让我局促起来。
within your eyes I see these moment,
a wamer heart, it's rhythm beating strong.
“我跳的好看吗?”
“我……不知道。”心里千回百转,最后只是讷讷的这样回答,一点儿也不见平常的机灵劲。
“嗯,那就是好了,如果不好的话,你肯定看的出来。”
他走到镜子前拿毛巾擦汗,喝水,白色的T恤让人看着身形有些单薄,小臂处流畅的线条却暗示着主人身形的美好。
走廊中突然就起了一阵风,不禁打了个寒战,我脱口而出“今天好冷,你穿上衣服吧!”
他讶异的看了我一眼,“这里面开了暖气,你要觉得冷就进来,这会子也没其它人。”
我笑着说不用了,还得回家呢。于是转身下了楼梯。
当然以上都被我收不住往里迈的脚给否定了。嗯,真的很暖和。
许是看出了我的局促,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乔。”
“乔?乔木的乔吗?”
“嗯。”
他突然间就笑了起来,那种满心满眼的温暖像是要溢出来,险些眯了我的眼。
“我弟弟也叫乔乔。”
“弟弟吗?那一定是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儿。”
“是啊,那个小混蛋,小时候可黏我了,整天喊多多,多多,话说不清楚,喊的倒欢。”他的脸上一直保持着那种笑容。我有些庆幸名字中有这个“乔”字了。
“你一定很爱你弟弟。”
“不爱,一点儿也不爱,谁叫他现在见了都不喊多多,直接喊名字了,一点也不可爱。”突然显现的孩子气使他越发的鲜活起来。
我控制不住的面部肌肉做出了微笑的表情。
“你不要笑我。”
“没有,就是觉得有你这样的多多很好很好。”
“可我什么也没做啊?”
“那也很好。”
我们说了很多话,关于乔乔,关于舞蹈,关于钢琴,关于他。原来他真的不只是一个乖乖的好学生,原来他也不喜欢一成不变的日子,所以会去做他现在想做的事儿,比如在没人的街道上松开车子,张开双手,迎着风大声歌唱,唱五月天也唱苏打绿。原来他的脑海中也充满了奇思妙想,比如骑着白马闯荡世界,去地球的最北边看一眼极光,去浩淼的宇宙转一圈。原来他真的喜欢轻松熊,说出来的时候耳朵根还有些发红。我说我家里有一个很大的轻松熊,他说他有一房间。
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礼貌又疏离,恰到好处的热情不越半分规矩的男孩子,不期而遇的触碰才发现错了,那种独属于少年的张扬,喜爱以及兜兜转转的小心思,同样一分也不少。
我觉得这样的他,更好了。
然后,各自回家。他依旧骑着他薄荷绿的赛车,说“再见了,很高兴认识你,可是下个学期我就要走了。”
我说“好。再见。”
薄荷少年骑着他的车子走了,寒风把原本就肥大的校服吹得鼓胀鼓胀,逆风的骑行不好受,不过少年似乎并不在意。仔细看,仿佛能看见他露出的整整齐齐的牙齿,有仿佛能听见他肆无忌惮的高歌。虽然现在的我只能看见离得越来越远的后脑勺及其扬起的发。
回到家抱着轻松熊傻傻的笑到妈妈下班回来,妈妈走过来摸摸我的额头,“没病啊!”
我说,“妈妈,我真的很喜欢一个男孩子,可他太好了。”我依旧在笑。
“那你就努力变的更好啊!”妈妈掏出买回来的小熊小饼干,递给我。
“可我赶不上,我太平凡了。”渐渐收了笑,认认真真的看着妈妈。
“每一个好女孩都不平凡 ,乔儿要相信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会有一个小天使,也在努力的帮助你去靠近自己的心愿。”
“妈妈,他要走了,我再也看不见他了。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他,怎么办?可我真的很喜欢他。”我慌乱又迷茫,只是因为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可能会不记得生命中的这个少年,不记得这个在最好的年纪里带来心动带来思念也带来苦涩的少年,而已。
“傻孩子,时间是冲刷不走爱和喜欢的。相反的,你在以后某一个不经意的日子再想起来,会发现那个时候的他在你的脑海中就跟你喜欢的的薄荷一样好。”
是吗?
是的。
我想在以后的日子里,在那些纷繁复杂又不堪清净的生活里,我必定会想起冬日冷风中那个开着暖气的舞房,必定会想起那个谈天说笑的薄荷少年。
遗忘是一般人唯一能做出的选择,但对于你,我要做一个不一般的人。爱是恒久忍耐的是永不止息的,在接下来的时光中,我要一直记得的你,在这样的时光中,你会骑着白马,长成很好的大人。
而我,将会带着懵懂的迷恋,带着美好的期许,带着星空浩瀚,带着对绿绿的爬山虎下的薄荷少年的小故事,跌跌撞撞的,向前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