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1日从车站送走父亲母亲,我和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爸,你帮我妈拿点东西,她自己拿不过来那多”。
我从未想过那次车站送走父亲竟是最后一面,原来生离和死别是可以连在一起的,再次见到竟是他冰冷的尸体趟在那里,我连摸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后来我慢慢明白,有些生别就是最后一面,有些话就是最后一句。
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是没有什么所谓的亲情,因为从小被母亲带大,父亲扮演的角色只是过年的时候在家里小住,然后又出去务工,每一年都是我觉得家里来了个陌生男人,我叫这个陌生男人为爸爸,然后过了几天我们刚刚熟悉了一些,我开始让他抱让他亲了,他又要离开,年复一年从未改变。
父亲的脾气很不好,虽然每年只是在家里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也总是和母亲吵架,他嗓门出奇的大,母亲可能这些年习惯了,开始还跟他吵,后来就由他去说,说的累了也就过去了。由于父亲喜欢喊的原因,我从小就害怕他,怕他眼睛瞪的溜圆,怕他喝酒喝多了回家,怕他大声说话,每次他大声的喊我都会被吓哭,甚至现在也还是会怕,记得去北京上学的那几年,每次过年回家我能在家少待几天就少待几天,可能是从小造成的阴影吧,从心底里透出的满是对父亲的恐惧。
2019年5月父亲查出肝炎,伴随着下肢水肿,给母亲吓坏了,让我回去带父亲看病,经过治疗,父亲的水肿消了,慢慢病情有了好转,大夫说要戒酒,要不很有可能发展成肝硬化,下一步就是肝癌,我的心咯噔一下,突然想起父亲常挂在嘴边的爷爷,不正是肝硬化去世的。
父亲这次出奇的听话,没有喝酒,病情也恢复的不错,突然觉得家里的日子好像和谐起来了,我上班,妹妹上学,父亲的病也有好转,这几年父母也不怎么吵架了,好像一切都走向正轨。
2020年过年我带老公回家过年,一家五口人一起吃年夜饭,一起放爆竹烟花,紧接着疫情爆发我们都被困在家里好几个月,父亲也一直到5月才出去打工。
谁知道没有母亲的督促他竟又偷偷喝起酒来,六月份我回家他就一直说肚子疼,总是上厕所,我带父亲去医院检查,大夫说是结肠炎,大家都没有当大病,吃药,控制饮食以为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带父母去我婆家小住,一路上父亲也是不停的上厕所,肚子大的像个小皮球,人却瘦的脱了像,奇怪的是他整个人格外的黄,身上黄,脸上黄,连眼珠都是黄的,他总是疼的半夜睡不着,我带他去看病,大夫偷偷的跟我说,“孩子,你父亲的病百分之八十是肝癌,而且情况不是很乐观,你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
这是什么消息,是最后通牒吗?
我在想要不要告诉母亲,她知道了会怎么样。心里第一次感觉到害怕,是那种无助的害怕,我嫁的那么远,母亲一直在家照顾妹妹没有经济来源,妹妹还在上学,父亲倒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家的天塌下来了。
忍了两天我还是和母亲说了,还记得她当时的样子,开始是不觉得有什么,过了两分钟突然就去卫生间哭了起来,我听着她嘴里好像在叨叨什么具体什么我也听不清。
母亲决定要尽快带父亲回家,住院加上安排一些家里的琐事,我答应她给这边的事情安排好以后也去家里跟她招呼爸爸,七月一号她回去,我是19号回去,还剩两个小时就到家了,妹妹突然打电话说“爸不行了”,至今我想起妹妹的那句话都止不住眼泪,当时我想一定要等等我,哪怕最后一面,最后一句话,哪怕冲我笑一笑。没有这一切都没有,我赶到家的时候家里有很多人,他躺在那里穿好了衣服一动不动,没有一点气息,我害怕,我不敢摸他,那是我第一次见去世的人,窗外刮进来一阵风,吹起了盖在他脸上的布,我清楚的看见父亲的眼睛是睁着的,是因为没有看到我吗,听说去世的人有牵挂的亲人就会闭不上眼睛,我跪在那里不停的哭,哭他没有等等我,哭我自己就差一步就看到了他。
后来妹妹说“姐,爸前一天晚上还对我笑呢,怎么说没就没了”。
是啊,生离死别仅一步之遥,我明白了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明白了亲人之间莫名的亲情,明白了父亲这么多年虽然给我们的不多,但已是他拼命所能给的全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