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手,轻轻的打开琴囊,琵琶静静的躺在那里,像十年前我放进去时一样,幽幽的的反射着塞外龙城清冷的月光,琴弦的影子根根分明,拿起琵琶时弦丝嵌入指腹的疼痛提醒我,我已经十年没有触碰过它,曾经我们是多么的如胶似漆,相爱相杀。我叫王嫱,16岁以前我是父母兄长和阿姐的嫱儿,住在南郡秭归县的宝坪村,那里山水阴柔,天地温和,我在碧玉般澄澈的香溪水畔长大,天资聪慧,美貌绝世,我的父母视我如明珠,教我琴棋书画,我的美貌沿着香溪水传遍南郡,传至京城,公元前36年仲春我应召入京,父亲把我送上官船时赠与了这支琵琶叮咛我:“嫱儿,自此一别再无所傍,你小小年纪千万珍重,每懊恼孤单时便弹此琵琶,宛若父兄在侧,不要想家。”泪别年迈的父母,我顺香溪,入长江、逆汉水、过秦岭,历时三月,同年初夏到达长安。 长安城的未央宫里高朋满座,夜夜笙歌,汉元帝的后宫佳丽三千,已经没有时间一一面见这些秀女,派画师毛延寿给大家画像,我的绝世容颜在毛延寿冷漠阴鸷的眼神下化作一滴泪痣,于是我被贬入掖庭,无缘面君,这琵琶是我唯一的倾诉与寄托。三年后的初秋,汉元帝赐我以公主名号“昭君”嫁与北方匈奴老迈的呼韩邪单于,我凤冠霞帔,峨眉博带现于临辞大会,我知道我的旷世容颜,万方仪态在此时光照未央宫,大臣们交头接耳,一片哗然,汉元帝错愕震惊之余意欲挽留,而难于失信,无奈之下赏我锦帛二万八千匹,絮一万六千斤及黄金美玉,亲自送出长安十余里并改国号为竟宁,诛杀毛延寿。
我与我的琵琶被命运携裹着别长安、出潼关、渡黄河、过雁门,历时一年多,于第二年初夏到达漠北,我知道自此只能看黄沙漫漫,孤鸿南飞,纵使琵琶声断,平沙落雁,也无法再踏入中原,从此我叫“宁胡阏氏”。一年后,呼韩邪单于亡故,给我留下一子,名伊屠智牙师。按照匈奴“父死,妻其后母”的风俗,我嫁给呼韩邪的长子复株累单于,复株累单于怕我的儿子对他的地位不利杀害了他,在极度的屈辱与悲愤中我决绝的封存了我的琵琶,封存了我的灵魂,我让它一个人躺在这里十年,十年里我习惯羊奶的膻味,住进了四下漏风的毡房,骑马射猎,学习胡语,我又生二女,长女名须卜,次女名当于。今天,复株累单于死去一年,我33岁,我知道我累了,我已经走不动了,我想最后看一眼我的琵琶,我希望我躺下后它能带我着我的灵魂回到大汉,回到中原,回到柳烟黛色之处的南郡秭归,我死后我的墓依大青山、傍黄河水。后人称之为“青冢”。 麻木是无法感知痛苦,坚强是不惧怕痛苦,命运辗转,颠沛流离中世人只知我选择了坚强,我的琵琶知道我选择的是麻木。后记:2006年我路过秭归香溪江畔,车行在山腰公路上,翠玉般香溪在深沟下面流淌,想着两千多年前,从这里走去长安要半年,现在只要几个小时,2016年飞去呼和浩特专门去昭君墓凭吊了一番,穿过她的一生,每次靠近她都有很亲近很奇妙的感觉,今天是以为记,了却一桩心愿。续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