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崽子,可算抓住你了,跑这么快……” 老人气喘吁吁地把孩子按住,爷孙两个坐在了草坪里。
“爷爷,安儿听说现在的辅政大臣敦亲王有件血做的袍子,好看无比,他日日拿出来晾晒,夜夜望着袍子流泪,是真是假?”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的还挺多。” 老人揪了揪他的小辫子,一脸宠溺。
“爷爷,那天有个怪伯伯来找安儿,说要教安儿骑马射箭,安儿虽然心里喜欢,却拒绝了,爷爷说过,安儿以后要过平淡的生活。
可是怪伯伯看着安儿老是哭,旁人都说安儿长得像怪伯伯,还笑话安儿,你说安儿该怎么做?”
“好孩子,以后怪人来了,就告诉他,你娘亲希望你做个平淡人,耕读持家,故给你取名为安儿。他若要抱你,便给他抱抱。”
“可是安儿还是想听听那件血袍子的故事。”小孩儿并没有听他嘱咐的话。
老人抹了抹泪,沉默良久。
“那就说说吧,小孩子就是好奇心重。”
夕阳的余晖照在两人的脸上,故事仿佛才揭幕
――一梳梳到青丝齐眉;二梳梳到心海苍迷;三梳梳到晨雾白雪;四梳梳到墓骨成堆。是君,怎有悔?
――这是他们成婚那日她说给他的话,她仍记得他听到后眼中掩不住的深情,只是此刻……
她不禁忆起十七岁初见他的情景
那是梅开时节,她与几个年龄相仿的士族女子共去园中赏梅,却见几株梅已落败,她看着满枝残红不禁轻叹:
“‘花飞花谢花满天,红销香断有谁怜’,闺中女子,何偿不是这眼前残梅,盛开时群人竞相填词作赋赞美,残败时落得沾尘伴泥的下场”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泛着泪光。
“妹妹正值青春,貌美如雪,怎可如此妄自菲薄,徒添伤感呢?”
旁边一个穿着白色流苏裙,手执泪帕的女子劝道,其他女子见势也立即上前规劝。
众姐妹正围作一团,只听一个声音说道:
“暗香疏影,黄发垂髫,自是各有风韵,且有‘化作春泥更护花’的说法,小姐大可不必为此感怀”。
“说话的可是……”
未等她说完,男子便上前举止风雅的答道
“鄙人不才,正是祁燃”。她看着眼前风流蕴籍的少年,不禁低头一笑。
后来她也曾反复回想起那个梅香暗浮,思绪迷乱的时刻,以至于到如今记起仍犹如昨日般历历在目,所谓只一眼,便万年,大抵便是如此了。
三月后,她着一身红装,以士族最盛大的仪式嫁到他的府邸。他铺十里红毯,命人万里相迎,以最浩荡的阵仗许她余生。
他们的结合,成为各士族竞相传颂的一大佳话。以后各士族女子成婚,也常以此作为衡量夫家权势大小的依据。
她对着檀木镜台梳妆,晨光慵懒地洒了进来
本就如凝脂般的肌肤更是嫩白,那青黛描的眉色度有些淡她又稍加深些
确定眉画好后又拿起脂粉涂抹,唇色她还是选择了玫红
这是她惯用的颜色,唇瓣微抿,那红便荡漾开来,衬得整个人看起来气色很好。
她轻绾发髻,那只红玉发簪在头上显得妩媚又不失雅贵,
这是她出阁那日母亲送予她的嫁妆,说是传给每个嫡出女儿的礼物,她自然格外珍惜。
一切都画好后她刚起身准备去用膳,背后却被轻轻搂住。
她有些失色地站了起来,一看是他,又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
“懒死画峨眉,弄妆梳洗迟,”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朱砂,在她眉间烙下印记分明的痣。
“过会儿各族王会携士子来访,你随我去迎接”他并不看她。
“王,这么重要的场合我去不合适,敏佳姐姐去更为妥当些”她说着起身作揖。
“大殿偏堂,你过会儿来就是了”
他并不听她说什么,放下手中的粉奁就快步离开。
她见他决然,便也不再多说一句。
“公主,王既让你去,你只需打扮得得体些去了,为何要推辞让大夫人去呢,她出身卑微又多病,自然是难登大雅之堂的。”身旁的侍女问道。
“休的乱讲,这里不是我们府邸,说话做事尽量谨慎些。”
侍女有些懊恼地低下了头。
“论辈分,敏佳姐姐比我早嫁来几年,王还未掌权时就已在身旁侍奉,论资历,她自然也是首当其冲,况且你以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朝贺吗?”
“公主的意思是……” “这关系到母家利益,一旦我露面,自然是代表了我父族的态度,临来时父亲对我说过,
祈燃是个良婿,但也是个危险的人,他表面看似对我十分宠溺,一副情长模样,但也不会只是喜欢我自身这么简单。”她说着掩上了门。
“您的意思是姑爷看重的是您的出身……”侍女显然有些吃惊。
“也不全是,但今天这个事儿,我的身份着实关乎到他结盟的成败。
“那咱们去还是不去?”
“他既然说了,去自然是要去的,不过去做什么?不做什么,就得看我们了”她说着披上了深红色外套,向大殿方向走去,脚步轻盈。
正值梅开时节,本就寒冷的天气因一场雪变得更加凛冽,梅瓣红得滴血,雪落在上面却没有积下来。
原先爱凑热闹的鸟儿也早早归了巢,院子里人来来往往竟也有几分说不出的冷清。
“夫人来了,我们进去吧。”他顺手接过她折的梅枝,两人在众人的目光下走进了殿内。”
“都说安候爷的女儿倾国倾城,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祁兄好福分,好福分啊”
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率先说道,众人都附和起来,纷纷夸赞。
“与淮弟众妻相较,自然是逊色许多,听闻仁弟年少有成,未冠便已有五房妻室,我自望尘莫及。”
他说着把自己的虎皮外套披在她身上,命侍女拿走了她的那件。
“见笑了,是老夫疏于管教,才让小儿在此无礼,望祁王莫要怪罪。”
一个年长的男子说着将说话的年轻男子拉着后退了几步。
“无妨,淮叔耿直,儿子自然是青出于蓝,我倒是很喜欢他的性格。”
入座后,他命人斟满了酒,见众人喝得高兴,便开始了话题。
“如今形式大变,皇子在外流亡,生死未卜,皇叔殷氏掌实权,打着临时安抚民心的幌子转移军权,若我们此刻还置身于外,未免辜负了先皇的恩典,大家以为该当如何?”他试探性地问。
许久,殿内一片哑然。
“我岳父也是为国家安危操碎了心,如今大权旁落他老人家也是难以安心度日。”他说着叹了叹气。
“言下之意是安候爷也想有所作为?”堂下开始接头交耳起来。
她看了他一眼,他没有回应。
“夫人,家父近来身体可好?”
一个穿着黑色嵌花长袍的中年男子向前几步问道。
“劳伯父挂念,家父近来确实身体不佳,国家尚不安稳,他自然是心有不畅。”
他紧握的手稍放松些,她收回了自己的手。当然这一切,旁人无从知晓。
“那侯爷可有打算?”男子继续追问。
她撇了他一眼,他低着头。
“恕我浅薄,只知赏梅弄针,竟没这远见,不曾与家父探讨”
她不失礼貌地笑了一下。男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又没说出口。
别人也都不做声。
“岳父自然是与我同心,这无可厚非,是吧,姝儿?”
“那是自然。”她虽不愿替他造势,但也断然不能使他当众难堪。
听到这里,那些沉默的人都开始大胆发表自己的观点。
“对不起,我今天不得不借你父亲的名望,但你知道,那些老狐狸都很谨慎,没有人带头,他们……”
“他们是不愿意为你卖命的对吗?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计划好了这一切,包括与我成婚,也是你千万计划中的一部分对吗?我早该知道的…”她有些哽咽。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我想有一番作为,也是为了你将来可以过得好,
一个男人不仅有义务让自己家人无忧,更多的,也要为这个国家谋福,你看到了,如今殷氏掌权,奢靡无度,多少功臣名将毁在他手里,
百姓更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有义务、也必须去这样做,陪我去冒这个险,无论成功与否,好吗?”
他紧紧地抓着她的肩。
“好,我答应。”
从她决定嫁给他的那刻起,她就没想过全身而退。正如父亲所言,他有雄心,也很危险。
文章未完待续——
作者:马红艳,笔名锦上花,即点缀之意。我相信写作不只是消遣,它是有温度的。来着微信公众号:煮酒闲话(煮酒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