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绝不重男轻女。花在女儿们身上的开销和精力,比起儿子文孝,只有更多。
但也不是一视同仁。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学业和名节,最忌讳成熟得早,乱了心思,影响学习。外表好看,有人喜欢,都是祸端。
所以女孩们不像文孝幽默风趣,交游广泛。一直保持着朴素纯真,不谙世事。兰馨大学毕业回乡工作时,还是一张干净的白纸,一支暗藏着校园浪漫气息的花骨朵儿。
很快就有人上门来,说介绍一位医生给她认识。兰馨瞥了一眼照片,便一口回绝了。介绍人有点尴尬:“这长相,没问题吧?斯文秀气的。而且人家医术高,家庭条件不错。”
父母也是这样劝兰馨,或者,要不就看看别的对象。可兰馨有相亲恐惧症,一听说得奔着结婚去见男人,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执拗地直跺脚:“不要!就不要!”
特别是不要斯文秀气的,那是性格软弱、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的标志!自己未来的丈夫,再也不要像老爸、老哥那种类型的!
要嫁,宁可嫁一个悍匪!
对,悍匪!像大片里面的动作敏捷、无所畏惧的硬汉!敢做敢当,干脆利落,可以做坚强后盾,做她主心骨的!……不久,郭一强进入了她的生活。
他从体院散打专业毕业,在当健身教练。和兰馨同龄,和文孝是恰恰相反的人:性格粗犷,身体强壮,肌肉健美,五官轮廓分明,颇有几分像港星刘德华。当他有意无意地来接近兰馨,两人就自然走了在一起。
顾爸不喜欢这种“一介武夫”,但是并不开口干涉。顾妈强烈反对说:“他的家人都文化低,态度粗俗蛮横。”兰馨不听。一直顶着父母压力,悄悄和他来往。有一天,父母突然松口默许了。再有别人说媒,顾爸直接回绝说,女儿已经有男朋友了!
事情是这样的:郭一强带着兰馨到去郊游,在朋友家吃饭,向大家介绍说,这是我女朋友。这话经别人口传到顾爸妈耳中,先是大惊,又痛心无奈:既然女儿名声都已经传了出去,覆水难收,就认了吧!
婚事忽然间水到渠成,兰馨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也许是浪漫的音符才刚奏响,尚未校准音调,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进入未知现实的生活,不免空落迷茫。
结婚时,别人调侃:“嫁给散打专业的,你怕不怕?”兰馨答道:“丈夫的拳头会对准我?那怎么可能!”
越明年,紧随着侄女顾灵儿,兰馨生下个白胖儿子,叫做小萝卜。
小萝卜才出月子,兰心以为不可能的丈夫拳头,就砸向了她。只因一些生活琐事。兰心当场就哭了。婆婆就冲过来骂:“大清早的哭什么哭,哭丧啊!”
再多委屈,也不敢回家倾诉,那只能平添家人痛苦,母亲还会深深埋怨她,当初如何不听劝告。所以兰心常常怀抱小萝卜,在冷清的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走,一边走,一边哭……
小萝卜六个多月时,有一次,兰心实在忍不住,赌气把小萝卜丢在家里,独自回了娘家。郭家人也不来喊,竟就这样让宝宝断了奶。
小萝卜一周岁多时,郭一强斗殴打伤人,为了逃避责任,就抛下一切,跑到魔都去了。郭父母怕儿子回来吃官司,怂恿他留在那里发展,别再回家了,孩子他们能带;至于兰馨,去留自便。
可是兰馨不舍得。就这样重复着孤独而煎熬的日子,上班,带娃,公婆的管制和唠叨,每到放假,就千里迢迢奔赴魔都,去与丈夫会合……就这样连续过了六年。
但这期间,兰馨一直在努力,要放弃本地优闲的工作,追随丈夫把家安到魔都去。她不断地考证,面试,终于成功了,一家三口都在魔都落了户。顾爸妈又支持女儿首付,买了套小小的住房,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然而,灾难才刚开始。中山狼,不得志也猖狂。
郭一强得以安居,并不乐业。来到大城市,根本无心做本行,只想做空头大生意,却总只亏不赚,到处欠债。
兰馨用自己的工资册撑起了家,把对应的卡给郭一强零用,每个月都落得入不敷出,窘迫难当。
可是郭还在外面冲动滋事,险犯牢狱之灾。兰馨顶着炎炎烈日,骑着电瓶车,为他四处奔走,才勉强得以解脱。
知道的都说兰馨傻,很多人劝她离。耿直的兰馨总是说,“他是我丈夫,我不帮他,谁帮他?”
然而在他的口中,兰馨处处都是缺点,稍有不顺,非打即骂,有如火山随时喷发。
对年幼的小萝卜,也是十分粗暴。有一次因为小萝卜不愿意吃面,做父亲的二话没说,就把整碗面倒扣在孩子的头上,面条流了一脸一身。
那天,兰馨生病挂完水后,回家歪在床上。郭一强破天荒地动手熬了粥,端到跟前,一口口喂她……然后,拿出了房屋抵押合同,让她签字,说把住房做成商业贷款,可以贷到更多的钱,去搞一个大项目。
明明知道是一个坑,兰馨还是义无反顾跳了进去。
钱到手后,郭一强就消失了。兰馨多方打听,才知他在和别的女人同居。兰馨不甘心,不停地找。直到见了他的面,确认过他毫无爱意的眼神,才知道什么叫心灰意冷。
早已暗自滋生的白发,开始疯长蔓延开来。
每天夜幕降临,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班,回到那已经被掏空,变成负价值的蜗居,面对的唯有悲伤,惶恐和无限的孤独。
还有一声不响的小萝卜。孩子已经上初中了,从不开口跟人说话。开口,就是怪腔怪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