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去医院开一种慢性病的药。医院规定一次只能开一个月量的,我隔段时间就得跑一趟。其时我已有车,但还是很烦,考虑到那些坐交通车去的,岂不更辛苦?好心爆棚,我给医疗保险中心打电话。
“医院只给开一个月量的药,总这么跑太折腾人了!”
“他们怎么开?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开吗?”
“是。可是只给开一个月的,太折腾人了。”我再次强调。
“太不像话了。我落实一下。”
他们效率还真高,等我再次去开药时,规则果然发生了变化:一次还是给开一个月的量,只是必须间隔3周以上才可以开一次。也就是说,跑的趟数没少,却更不自由了。
这一规则改变,保守估计也至少影响上万人,都是因为我的举报。我为自己的这一贡献,直想扇自己嘴巴子。
我不知道保险中心为什么会这样规定(只开一个月量),但现在(当我觉悟了后)想来,相信一定有充分或不得已的原因,比如有人恶意开药牟利、有人倒卖慢性病卡,等等。医院作为执行方,已经担着被追责的风险,为方便患者开药打开了点儿缺口(随时都可以开),而我未解其中深意,还把人家举报了(结果限定3周开一次)。
就这样,我的正义和好心,损人而不利己。
世界超复杂。
希望最终失望、结果南辕北辙,“正义”变成了荒谬、好心未必成好事,等等,实在是太正常的事了,因为我们常常以为自己一孔之见即为天下。
在超级复杂的世界面前,当我们低下人类自诩高贵的头,虚心地承认不足和局限时,一下就觉得心胸开阔了很多;以此虚空的胸怀去接纳世界,就几乎装得下任何事情。
世界虽不完美,我们跟它吵啊闹啊打啊几十年,历尽百折千回,想跳楼无数次,最终还是发现了它的温情、它的美好,进而欣赏它、爱上它,对它以身相许、跟它生死相依。
国学大师王国维沉痛地说:“人生事事皆无凭,但除去‘无凭’二字”——人生什么都是靠不住的,只有“靠不住”三个字靠得住。他不向世界低头、不图求得和解,投湖自尽以求解脱。心灵鸡汤国家一级厨师周国平师傅,在为患病女儿妞妞百般求治无果后,开导自己说:“与不可解的难题和解,未尝不是一种觉悟。”看,老人家现在大概70多岁了吧,历尽劫波仍好活。世事诚然艰难,但仍不乏美好,还是在这酸甜苦辣中对付活着吧。
存在即合理。
事物存在必有其因,如果你看到在规则上不合理,那一定有你没见到的潜规则;不管是规则还是潜规则,可能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成分,而且可能是好心的、正义的、正确的。规则本应合理,却因需要权衡更多因素而呈现出不合理;潜规则未必不合理,只是迫于各种原因不能摆在明面上、因而在私底下担当着合理调节的角色。
一件事在那里,就一定有它在的道理,要不然它就该死去了。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没有道理的事存在,只是你没有认识到的事物存在的因缘和道理。极端点说,美国“911”,是果还是因?是因还是果?“受害”方与“加害”方谁道理更多些、更正确些?仔细追究一下,还真说不清楚。这么大的事尚且如此,何况我等蚂蚁的那点破事儿?
我之所以把曾经傲视天下的视野、信口雌黄的瞎谝,全面收缩回只看自己内心、只谈人生感受,不敢再对世间人事做什么评价(尽管有时候还是贱得忍不住),就是因为看到了“自我”这个立场的荒谬性,开始注重“口德”了。
当我们以整个世界的宏观视角看世界时,发现我们原本都不过是在一艘即将沉没的船上,抢一个相对较好的位置而已(还因此理直气壮呢),这就是“上帝视角”了。这样做不需要信个神啥的,却让人有了神性——神性即超越性。
一件小破事,就能被我发挥成天大的道理。唉,有才挡不住,我就有这本事(此处应有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