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少明
古之人习书,其用功之深可见一斑。王羲之临池学书,池水尽墨;郑虔红叶作书,遂成三绝;钟繇坐则画地,卧则画被致穿;智永三十载不出户,废弃笔头数筐,埋之曰退笔冢。古人习书精神之专一、功力之深厚,非浮躁之今人能比。
然古人习书在书中,亦不尽在书中。王羲之灵动飘逸源自鹅掌拨水之启发,张旭雄浑奔放亦得公孙大娘舞剑之奥妙。善书者,观于山川草木,察于鸟兽池鱼,其灵感偶得于外,成熟于胸,观物以类情,观我以通德,此非朝夕之事,亦非俯仰之功。
古之书家习书,数十年自成其体,颜真卿端庄雄伟、遒劲郁勃,柳公权清瘦潇洒、骨力遒劲;赵孟頫圆润华滋、宽绰秀美;欧阳询结字隽永、章法严谨。吾辈观之,或大气端庄、或飘逸灵动、或流水行云、或瘦劲道秀,宛若展翅之白鹤、雄踞之猛虎、拨水之鹅掌,跳脱之稚兔,无一不具生之气息;反观今人之书法,底蕴厚重者甚少,灵动生机者不足,甚或僵死之书甚多,至于丑书、江湖之书、器官(用身体部位写书)之书,哗众取宠之书,可谓洋洋大观、不足为奇。
古人云:“言者,心之声;书者,心之画”。书者莫不与心境相连、与秉性相关。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急湍”,人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得此天时地利人和,王羲之《兰亭集序》文也斐然,书也千古;“父陷子死、巢倾卵覆”、“天不悔祸,谁为荼毒?念尔遘残,百身何赎?”、“携尔首榇,及兹同还。抚念催切,震悼心颜”,颜真卿惊闻其侄遇难,悲愤之情,痛彻心肝、无以言表,唯书之《祭侄文稿》,凝重峻涩,多有涂抹,然今人观奇书,亦可感其沉郁痛楚、声泪俱下。
此书者或喜或悲,亦人之境遇之外显,心绪赋于书上。
古人云:
喜即气和而字舒,怒则气粗而字险,哀即气郁而字敛,乐则字平而字丽。情有重轻,则字之敛舒险丽,亦有深浅,变化无穷。
余学书三载,初始临帖,多为自学,毫无鉴赏。初始学欧,未能窥其奥妙,误入田楷之歧途,几近不能自拔。英章、蕴章兄弟二人,自幼习书,其功力不可不为深厚,然其书未得欧楷之精髓,反入僵化机械之途,可谓馆阁体,或为印刷体,点画无变化之态势,谋篇无任何之布局,可谓之曰僵死之书。
今之电脑字形字体皆为完备,即刻而就,书家苦练数十载与机器相媲美,概本末倒置,何哉?此犹如每到一地,余独喜古之建筑,亭台轩榭、雕梁画柱、丹楹刻桷,碧瓦朱檐,其美感各有不同,亦具灵魂之美;而今城市之林立高楼,参差不齐、千篇一律,何来美感,此可类比二田之印刷体。
纵观田楷,点画绝无二致,此乃书家致命之伤,初识见其美,久之厌其丑。
古人云:
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资,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道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崖,落落乎尤众星之列河汉,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然成。
始知书之亦有生命、温度,绝非僵死之物。
今之一书家,于书中言,“只管写,写出梦幻”;余观其书,倒写、乱写、模糊写,敢观者,观出梦魇。呜呼,书道之变也久矣。
余始有所悟,习书欲有所得,法古不法今,皆因古法博大精深,今人多取之古法,仅窥得其中之一二,成名成家者众。
凡习书数十载,必能自成其体;亦如为文,日写五千,数年之后,必有所获。
余有此志,然不能以恒持之,实惭愧之至,为文记之,以自勉。
(2020.01)
后记:我最初练习书法,临习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后临习田英章的楷书字帖、启功的楷书字帖,后又颜真卿的《多宝塔碑》、《颜勤礼碑》,大概是两年左右的时间。今年临习的是钟绍京的《灵飞经》和二王的楷书《乐毅论》、《黄庭经》,最大的不足就是临习的断断续续,大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之势,因此收获也是甚微的。
只需每天晚上拿出一小时的时间临帖练习,日积月累就会有进步。早起跑步一小时,晚练书法一小时,成为雷打不动的习惯就好了,这些还得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