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君小二
(一)
一月十五日的早晨十点,距离《病理生理学》正式考试还有二十三个小时。
葛咏歌呆在自习室里,全神贯注地用黑色签字笔在草稿纸上默写《肾功能不全》的纲要,余光瞥见一个穿着粉红色羽绒服的女生走进了教室,也没有注意,然后有人拍了一下肩膀,侧过头,发现是陈怡。
陈怡压低了声音问到:“你听见救护车的声音吗?”
葛咏歌竖起耳朵,仔细地寻找声源,果然听到了渐渐微弱的声音。她说:“我听到了,怎么了?”
“那是洪尘,救护车上面搭的是洪尘。”
“怎么可能,昨天晚上她都好好的。”
“刚才董学霸打来电话,说洪尘晕倒了。因为救护车上只能坐一个人,所以她现在先送洪尘去医院。我们先去找韩竹轩,大家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好啊,打了电话吗?”
“打了,没有人接。”
“喔,那咱们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去找吧!”
等把第四层楼的二十几间教室都找完了,还是没有找到韩竹轩,两个人趴在走廊的栏杆上歇气。
“哎,不找了,咱们先问一下董学霸,洪尘的情况如何。”陈怡说到,然后取出了手机,拨打了电话。
“董学霸,现在情况怎么样?人还处于昏迷之中吗?”
“没有昏迷了,人醒了。”
“情况严重吗?”
“医生还在检查。”
“那么需不需要我们来看看,顺便把午饭送过来怎么样?”听到陈怡说完这句话,葛咏歌开始在脑中不自觉地计算自己的复习时间即将被压缩多少。
“不用了,洪尘说,叫你们好好复习。”听到这里,葛咏歌松了一口气,这下子,时间仿佛又变得充裕了许多。
“喔,是这样啊!那谢谢董学霸照料洪尘了,如果需要什么,你可以随时联系我们。好,就这样,辛苦你了,再见。”
“再见。”
挂了电话后,陈怡说:“不用去看她了,咱们好好复习吧。”
“好,加油。”葛咏歌自私地松了一口气。
两人没有离开,继续趴在栏杆上,不自觉地又吐槽了一下考试的难度,抱怨了一下自己的懒惰。好像这样,心情才会变得稍微轻松一点。
葛咏歌晚上十一点回到寝室,回寝室时,在楼梯转角遇见大长腿,他面色苍白,大长腿急急地问:“学姐,你知道洪尘去哪里了吗?”
“怎么,她没有给你说?她生病了,昨天就回家了。”
“她病得严重吗?”
“应该很严重。”
“我能和你谈谈吗?”
“谈吧!等一下,我想弄清楚一件事情,你和洪尘是什么关系?”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哦。”
“她不理我了,打电话不接,QQ也不回,你能帮帮我吗?”
“冷静一下吧!她现在很烦。而且,我作为一个局外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要把你们之间的矛盾说出来,我才好帮你分析解决。”
“我做的很多事情太鲁莽了。”
“嗯,她提过。对了,我刷过你的QQ空间,得出一个结论,好像你复考过?”
“对。”
“哦,理论上,原来你应该是和我们一届的。复考过的人,内心都足够强大。放心,你会得到你想得到的。你先回去吧!我在QQ上找她聊聊。”大长腿满怀信任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葛咏歌看着大长腿的背影,小声地念到:“她一贯为你,你一贯爱她。”
回到寝室,果然,洪尘的床空空如也,只有床顶紫色的蚊帐还在不谙世事地摇摆着。葛咏歌打开QQ,就给洪尘发了一首歌,那是杨宗纬的《那个男人》。她发完了歌,走到自己的桌子面前,看见有一封信,放下书包,拽过一个凳子,坐下,然后打开信纸,静静地看着:
“今天,在我快要晕过去的时候,好像到了人生弥留之际,那一分钟里,在脑海里迅速地跳过这段时间以及以前发生的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我们怎么变成了这样,从中午一起背着球拍,牵着手飞奔着去上下午的课。每次,还有三分钟就要上课了,可我们还在路上,离教室老远老远了。我已经走不动了,你就拽着蓝色的羽毛球袋,叫我拉着它,你带着我走,不管周围的人怎么欣赏或是鄙夷我们蹩脚的奔跑姿势,我们俩都一路笑着跑着。还好,我们从来没有迟到过。后来,我加入了羽毛球队,当然,靠了一点手段和计谋。自然而然的,我和羽毛球队的人渐渐走近,与你渐渐疏远,即使中午的时候还是能笑着跑着地走向教室,可是,其它的时候,你我好像形同陌路。那一分钟,我在想,这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啊,是朋友,是记忆。突然想起,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和你一起打球了!上次去四川万源比赛虽然输了,但是学到很多东西,见识了高手云集的场面。还有,免吃、住、行,还旅游了一天半。呵呵,没有花钱(这是你很关心的事情)。圣诞节那天晚上,我收到了你的加油短信,念给小思思和蒋木盛他们听后,他们都好开心。尽管我们终将陌路,但仍然希望友情继续。祝你学习赶超董学霸,打球超过蒋木盛,食堂的阿姨手不再抖给你打很多菜。这筒球,我还是要送你。蒋木盛说,感谢你每次都去看他打球。”
突然,寝室的门打开了,陈怡弯着腰愁眉苦脸地走进来,大喊一声:“天啊!救救我吧!还有这么多知识点没有背,可是明天就要考试了。”
“陈怡,距离明天九点钟的考试还有十个小时,大有前途啊!”葛咏歌收好信纸,自然而然地抬起手表看了一眼,转过头严肃地对陈怡说到。
“你真是……啊,我好想像洪尘那样生一场病啊,就可以缓考了。现在就不会这么抓狂,我可以一边看着韩剧一边看你们复习,羡慕死你们。好,我现在正式开始为下学期的缓考做准备。”陈怡背着书包躺在了床上,用忧郁的眼神看着挂在天花板上布满灰尘的老式电风扇。
“哎,你好好复习吧!我去中庭看书了。”
“什么,怎么你也要去那个鬼地方?就留我一个人在寝室啊?我跟你讲,韩竹轩早就去了。”
葛咏歌手中拿着一叠A4纸,那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病理生理学》笔记,在风中,纸张飘扬。她走进中庭,看见韩竹轩和董学霸,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
她走到一张乒乓球台,停下,开始翻阅笔记。这时候,一个同学走来,问她:“哎,你们老师有没有划重点啊?”
葛咏歌说:“没有,只是告知了题型。”
那同学露出失望的眼神,正准备离开时,突然想起什么,说:“那天晚上,你穿着一件白衣服,凌晨两点了还在看书,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
“啊?”
“那时候,整个中庭只有你一个人……”
葛咏歌露出惊愕的表情听完了那个同学绘声绘色的描述,她也没有解释什么,看了看自己白色的衣服,突然懂了。她没有想到,那个凌晨两点还在看书的女生就是洪尘。
洪尘就这么孤单地与几百辆自行车呆在一起,忍受着寒风,一直看书直到凌晨两点。她那么晚回来,自己却因为心中的怨恨而对她漠不关心,甚至没有嘘寒问暖过一句话。今天,直到她离开了,都不肯原谅她。原来自己才是最冷漠无情的人。
这时,寒风送来清香,随香寻梅,葛咏歌见办公室外面的竹林里,伸出几枝娇羞可爱的淡黄色的腊梅,在风中,摇曳着,顾盼生姿,放下了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执念,心中只是感到惊喜与轻松。
葛咏歌回到乒乓球台,翻阅资料至凌晨一点,而后回到宿舍,给洪尘发了一条短信:“我已经放下了,你好好养病,下学期再见。”
第二天上午,考完《病理生理学》,葛咏歌走出考场,走到另一栋教学楼里,走进四楼那间熟悉的自习室,她在那里呆了一个月。坐在熟悉的位置上,打开笔记本,认真地总结着这次期末考试的得与失,写完后,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了。
她如释重负地放下笔,最后环视了自习室一眼,离开了。
她撑着伞站在体育馆对面的马路上,头顶不大不小的雨顺着伞檐滴落在地,马路上的雨水已经汇集成小河,在脚下蜿蜒前行。有一个月没有来都这里了,她在心中默默地思索着。
她径直走到体育馆门口,发现玻璃大门上了锁,从外往内看,里面依旧摆放着羽毛球架子,一堆破烂的夹杂着灰尘的羽毛球堆放在大门的左角,隐蔽在一个纸箱后面。
“看来,这学期的最后一场球是真的打不了了。”葛咏歌撑着伞哀伤地转身离开,却看见在对面马路上站着的蒋木盛,她就站在玻璃大门的前面,不喜不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朝她走来。
“咦,关门了啊?我还打算考试完后好好打一场球啊!你也是刚考完《病理生理学》吧?”蒋木盛走过来后,把伞放在旁边,然后全身趴在玻璃大门上,努力地想从里面看出什么端倪来。
“嗯,刚考完。”
“啊,那里面有一只鸽子,在撞玻璃。啊……躲开,躲开,它飞过来了。”蒋木盛急忙后退,撞到了葛咏歌。
葛咏歌从地上爬起来,一眼就看到了晕倒在玻璃大门里面的鸽子,她走了几步,在大门前蹲下,透过冰冷的玻璃,摸着鸽子白色的影像说:“薄薄的一层玻璃就把这小鸟囚禁了,这才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对,你说得很对。”
“班长,你有什么遗憾的事吗?”
“啊?我啦?……我会告诉我妈,没找到我四处流浪的爸。”
“只要不流浪,就是好孩子。”
“嗯!对!”
“当班长真好,有这么多人喜欢,我也想当班长啊!”葛咏歌小声地念着,她缓缓站起来,看见蒋木盛背对着她,朝着对面马路上的一个男生挥手。
“嘿,大长腿,我在这里,我等你很久了,你去干嘛啦?”
说完,蒋木盛就撑开蓝色的伞,冲进雨里,奔向马路对面一高个子男生,两人嬉笑着,蒋木盛转过身朝她挥手,喊到:“明天一定要来送我啊!”
葛咏歌微笑着,朝他挥手,他俩中间隔着一条淌着滚滚流水的马路,像是隔着一条永远无法横跨的大河。
她撑起伞,走在雨中,想起了忘记告诉蒋木盛,她找到那首诗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作者史蒂文。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二)
下午的时候,蒋木盛在寝室收拾行李,李月昔在旁边帮忙,蒋木盛突然说:“李月昔,我去成都后,你会等我吗?”
李月昔放下书本,说:“我当然会等你啦!又不是相隔天涯,再说,重庆到成都的动车这么快,我可以经常来看你啊。”
“行了,晚点我自己收拾吧!你先去复习,明早你还要考试啦!”
下午四点的时候,雨停了。葛咏歌呆在寝室,拿着手机,看见了一个大学教授的演讲视频,一个头发稀少的教授,用调侃的语气谈论着理想与追求:“离开时,你从大学里基本上带不走任何东西,带不走图书馆和食堂,带不走老师和同学,带不走黑板和卷子,甚至吃饭的碗你都带不走,唯一能带走的就是小学妹和理想。我希望,你成为一个独立的小小学校,不仅用口宣扬着你的理想,还要建造楼房和图书馆来证实它。理想也许平凡但并不廉价,追求也许辛苦但并不伤筋动骨……”
葛咏歌把这个视频分享给了寝室的同学后,拿起球拍,准备去体育馆碰碰运气。一到体育馆,果然还是没有开门,只好失望地走向室外羽毛球场,还未走近,就听到各种谈论声,看到飞上天空的白色羽毛球。
她站在球场旁边的一条马路上,以俯视的姿势观望着下面球场的局势:从左往右扫过去,每个场地上都有人,球技高低不等,最左边的两个男生球技与葛咏歌相当,再往右,在乒乓球台旁,站着两个男生,葛咏歌没有在意,拿着拍子,下了台阶,轻车熟路地趁着左边那男生捡球的空隙,上前说明一起打单打的用意。男生让出位置,说已经打累了,休息一下,让葛咏歌与对面一穿着黑色衣服的男生打球。
两个人打了几局后,黑衣男生明显也感到体力不支了,挥挥拍子,走到旁边准备歇一下,葛咏歌也走到旁边,这时,开始一直站在乒乓球台的两男生走过来了,葛咏歌听见身后有声音,回头看,竟是蒋木盛和大长腿,她的心中一惊,但是表情依旧不改,镇静地看着他俩走近。
蒋木盛问到:“哎,同学我们加一组好吗?打双打。”
坐在地上的黑衣男生摇摇手说:“你们打吧!我们不打了。考完后就来打球,打了一下午,要累死了。”
蒋木盛取下拍子,对葛咏歌和大长腿说:“那我们仨就来打单打吧!打三局。”
葛咏歌觉得这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如同陷入冰块,握着拍子的右手又开始颤抖起来,更让人惊恐地是,旁边的大长腿双手插在裤袋里,不在乎地说:“那么你们俩先打吧!”
蒋木盛答应了一句:“那行。”他脱掉了外面的羽绒服,露出了蓝色的运动衣。他拿着拍子,走到对面的场地上。
葛咏歌想,这不就是自己期待已久的比赛吗?以对手的姿势,平等地站在蒋木盛的对面。她也不再抗拒,握着拍子上了场地。
三局下来,两人都打得很辛苦,结果是蒋木盛赢了两局,葛咏歌笑了笑说:“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厉害。”
“一年半过去了,你倒是变厉害了。”蒋木盛回答。
“人嘛,总是要变的,总不能停滞不前吧!”
“是啊。都会变的。”
葛咏歌走下场地,呆坐在旁边,看着蒋木盛和大长腿两人打球。
(三)
打完球后,葛咏歌回到寝室,看见三张空空的床,有一点感慨。洗过澡后,热水把这些感慨暂时从心里冲刷掉了。她趿着拖鞋,站在桌子旁边,举起球筒,一直盯着。
“砰砰砰”,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葛咏歌放下球筒,跑着去开门,打开门,是李山,他的怀里抱着一沓画,他看了葛咏歌一眼,然后抽出最上面的一张画,递给葛咏歌,说:“学姐,学校的艺术馆要装修,所以把画归还给作者。”
“嗯,好,辛苦你了。”葛咏歌接过油画,准备关门。
“洪尘学姐啦?”
“生病了,回家了。”
“哦,我还准备叫她去打最后一场球啦!”
“今天学校体育馆关门了。”
“哦,这样啊。再见了,学姐。”
葛咏歌关上门,展开油画,看着画面中心的那个背影,刚才才被洗刷掉的感慨一下子涌了上来——一直都是看着背影,紧跟着他的每一步。
她拿起桌子上的球筒,打开盖子,把里面的球全部倒了出来,十二个羽毛球“哗哗哗”地落了一地,一张白色的纸条也飘落下来。她疑惑地捡起纸条,上面写着六个字“请等我——蒋木盛”。
她想了想,把纸条对折后,放进了日记本里。她打开一个塑料袋,把地上的球装进去,然后把口袋藏在箱子里。她折回到桌子旁,将油画卷成一筒,塞进球筒里,刚刚好,盖子可以盖上——那么,这就是送别礼物了。
葛咏歌在晚上十点的时候就躺在床上了,紧张地思考着明天的离别词,整夜辗转反侧,到了四五点钟,才头昏脑胀地陷入昏睡之中。
清晨醒来,一看手机,已经八点过了,拿着装有油画的蓝色球筒下楼,看见寝室大门口摆放着混乱的行李,搬家公司的师傅正在搬行李。
她张望着,到处搜寻蒋木盛的身影,四处都没有。她便抓住一个搬着行李箱的男生,着急地问到:“车子什么时候出发?”
男生气喘吁吁地说:“九点才出发。”
葛咏歌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算太迟。她跑去食堂吃早饭,却发现粥很烫,烫如开水,难以下咽,只好去买了一杯温暖的奶茶来填饱肚子。
她吸着奶茶,站在马路牙子上认真地寻找着蒋木盛的身影,这时候,她听见小思思的声音,一转身,见二十几个羽毛球社和校羽毛球队的人都来了,她小声地问小思思:“是蒋木盛叫你们来的吗?”
小思思说:“当然啦,他可臭美了,昨天晚上十一点,在群里大声喊着谁要是不来送他,他就跟谁绝交。其实啦,就是想在他们专业面前显摆显摆。”
“喔,原来是这样。”
“你也是看了群通知才来的吧!”
“嗯,是的。”葛咏歌刚说完这句话,就见蒋木盛抱着一箱子书,从寝室大门走出来。葛咏歌立马转移视线,看着眼前的粉红色大巴车,认真地喝着奶茶。
蒋木盛把箱子递给搬家师傅后,朝葛咏歌走过来,他说:“咦,洪尘怎么没有来?”
蒋木盛四处寻找了一下,仍然没有看见洪尘的身影,他想了想,然后露出洁白的牙齿,转身看着葛咏歌说:“她一定是想给师傅一个巨大的惊喜,对不对,葛咏歌?”
“啊?不是不是,她生病了,前天就回了家,没有参加最后一门考试。”葛咏歌回答。
“哎呀,我还说要和她比比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谁更好啦,这下子没法比了。她病得严重吗?”
“说是心脏的问题,应该有点严重。”
“喔,原来是这样啊!来来来,亲爱的同学们,你们一定给我带了送别礼物吧!快快快,此时不送,何时送?”
“师傅,给你。”小思思得意地递给蒋木盛两个小小的东西,说到,“这是晕车药,师傅,上次咱们去万源打比赛的时候,你在火车上,吐得不成人样,我看着很心疼,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好好好,小思思最乖了。”蒋木盛伸出手,准备‘慈祥’地摸摸她的头时,小思思果断避开了,然后拉着圣宝的手臂,笑着说:“师傅,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哦……”众人开始起哄。
“小思思,既然你是圣宝的女朋友,那么你知道圣宝为什么要减肥吗?”蒋木盛露出狡黠的表情。
“减肥就是减肥,关你什么事?”圣宝恨了蒋木盛一眼。
蒋木盛笑了笑,走到大长腿面前,大长腿尴尬地摸了摸口袋,摸出一袋餐巾纸,无奈地说:“队长,我就只有这个了。”
蒋木盛看了一眼,打开书包,收下了。环绕了一圈,他总共收获两片晕车药、一包餐巾纸、一根黑笔芯、一个橡皮擦、一个红苹果、一副手套和一包乌江榨菜。
他无奈地转身离开,准备给众人留下一个潇洒难忘的背影。这时候,大长腿却大声吼了一句:“学长,你的书包链没有拉上。”
蒋木盛迅速地拉好书包链,转身就想打大长腿一拳。但又考虑到大长腿的腿实在太长,搞不好,窜逃来不及,会挨上一脚。当然,大长腿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好歹自己也是前队长,退而求其次,也是他推选大长腿当上队长的。
小思思突然说:“咦,今天李月昔怎么没来?”
蒋木盛无奈地摊开手,说:“她今天考试啊!”
蒋木盛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走到大长腿面前,取下自己书包上金黄色的羽毛球吊坠,交给了大长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子,看你送我一包餐巾纸,破了这么大个费的情况下,我送给你这个。这是冰山学长交给我的,现在传给你了。小子,要好好保存啊。记住,羽毛球事业尚未成功,你仍然需要努力啊。”
大长腿摸了摸头,尴尬地笑了。
蒋木盛缓缓走近那辆粉红色巴士,上了车,坐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见众人已在窗外排成两排。汽车启动后,缓缓驶出,众人朝他挥手,然后一起弯腰,朝他深深地鞠躬。
蒋木盛看得热泪盈眶,说:“这群人有病吧!又不是出殡,永远都不回来了。”
蒋木盛不敢再看,怕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只是瘫坐在座位上。汽车驶出好长一段距离后,听见车上的人说,有人在后面追车,蒋木盛站起来,往后看,竟然是葛咏歌。他急忙叫停了司机。
车门打开,葛咏歌气喘吁吁地上了车,对司机抱歉地说了一句:“师傅,同学东西掉了,我给他送来。”
司机不愉快地回答:“好,快点。”
葛咏歌一步一步地走近蒋木盛,车上的学生疑惑地看着她。她走到了蒋木盛面前,面对一直不敢面对的人,全身颤抖着。
她把蓝色球筒递给了蒋木盛,说:“目前为止,我最厌恶的东西就是‘等待’。你和洪尘,一个人让我莫名其妙地喜欢上等待,另一个人让我心甘情愿地实施等待。我厌倦了等,也不想再去等了。感谢你曾经的某个笑容,让我一下子有了信仰,足以追求未来。再见。”
葛咏歌下车后,蒋木盛看见她站在马路边上朝他缓缓地挥手告别,这真的是最后的告别了。车子渐渐加速,缓缓地,葛咏歌的身影消失在他生活了两年半的校园里,同羽毛球一起,成为了永远的纪念和回忆。
车子以不快不慢的速度驶过熟悉的地方,挥别曾经挑剔不屑的食堂,挥洒过汗水的体育馆,打着军体拳的操场,奋斗着期末考试的教学楼,唱着歌儿的青枫路,叹着青春的济湖……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快修好的图书馆,打开手机,急忙拍下一张照片,发了一条说说,在照片下面写到:“从我读大一开始,学校就开始修这个图书馆。盼啊盼啊,今年终于快修好了,我却要走了。PS:羽毛球社和校队的朋友,不要忘了我,等着我回来。”
上午九点半,洪尘躺在床上,桌子旁摆着药和水杯,水杯里的水早已冷却。她看着熊培云的《思想国》,这时,母亲气冲冲地走进房间,责备她手机怎么不开机,抱怨到灶上的汤已经炖坏了。母亲把杯子拿了出去,给她换了一杯热水进来。她开了机,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原来是一条短信:“我已经放下了,你好好养病,下学期再见。”
再三思索着短信里的内容,上面显示的日期是一月十六日凌晨一点,她突然想起,今天就是一月十七日了,蒋木盛正好是今天离开,急忙打开QQ,果然,他已经走了,留下一张照片和一段话。她在蒋木盛“等着我回来”下面继续写到:“羽毛球队衷心地祝福你,在不远的成都,你能够找到一块称心如意的场地,结交一群快乐的朋友。我们等着你回来。”
发完这段话后,洪尘放下手机,闭上眼,回味了一下曾经有蒋木盛的时光,然后打开从葛咏歌那里借的书,继续漫不经心地看着:“……一个人,在他的有生之年,最大的不幸恐怕还不在于曾经遭受了多少困苦挫折,而在于他虽然终日忙碌,却不知道自己最适合做什么,最喜欢做什么,最需要做什么,只在迎来送往中匆匆度过一生。”
上午九点过二十分,大长腿站在体育馆前面,看着锁着的玻璃大门和空空如也的体育馆,有些无奈。这时,一个拿着扫把的大叔走过来,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取下钥匙,打开了门,正准备关门的时候,大长腿温柔地说:“大叔大叔,我能进去吗?”
“不可以,从昨天开始就闭馆了。”大叔恶狠狠地回答。
“大叔,我不打球,就进去看一眼,好不好?”大长腿继续纠缠着,大叔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大长腿一走进,一个黑色的影子就飞了出来,大叔见他惊吓的表情,说:“就一只鸽子,能吓成这样啊?”
大叔在旁边打扫着剩下的垃圾,大长腿就自顾自地到处走走看看,看完后,一个人孤单地站在球场中央,想起与蒋木盛单挑的岁月,有些悲凉,他掏出口袋里那个金黄色的羽毛球吊坠,突然明白一点——离别在所难免,珍惜此刻才是关键。他掏出手机,拨打家里的电话,用家乡话和远在广东的父亲说着:“爸,这个寒假我要回家了……”
上午九点过十五分,葛咏歌坐在广场木椅上,旁边有一个中年人在画油画,画板上是一群展翅飞翔的鸽子。中年人的额头上有一处淡淡的疤痕,葛咏歌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葛咏歌低着头,认真地掰碎手中的馒头,右手集好了一小码后,放在铺在大腿上的一张白纸上,摊在白纸上的馒头屑越积越多,终于将一个完整的馒头粉碎完毕后,她才将整张白纸放在脚前的一片空地上,然而,并没有鸽子跑来啄食。
她就那么静坐着,仰着脖子,望着冬日惨白的干净天空告诉自己,鸽子会来的。
上午九点过十分,蒋木盛坐在巴士里,挥手告别了校门,算是正式给这段记忆划上了完满的句号。他打开球筒,看见了那幅曾在学校艺术馆里让他驻足的油画——《等待》。油画中央是一个男生的背影,他右手握着羽毛球拍,用拍子拍着小腿。油画下面仍然是那段熟悉的句子:“我要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等着你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个人。”
车子驶出校门时,惊醒了在大草坪上熟睡的鸽子,它们静穆了一会儿,突然,像是被什么击中一样,一群肥鸽子终于展开翅膀,盘旋在巴士的上空,跟随着这辆粉红色大车,奔往未知的世界。
(羊君小二:热爱文学,写文章践行“钟摆理论”:悲一篇,欢一篇,悲悲喜喜三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