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苦笑,是不是自己的世界太过孤独,每一次都是自己跟自己较劲,跟自己撕扯,没有对手,没有观众。
燥热难安的大地终于在黄昏恢复了安宁,林荫道上尽是悠闲散步的人,糖塞进耳机,扭动几下脚腕,慢跑开始。
这一段路2.1公里,人较多,还要经过两个十字路口,只适合极慢的速度热热身,一般用时十几分钟。
一路最大的乐趣是看一对老夫妇,老太太有腿疾,脾气暴躁,常常一扭一扭的走着,狠狠的甩掉老伴送来的友好搀扶,口中絮絮叨叨。走近,大多会听到“你走你的”,“不用你扶”,“我自己可以拍”。老头常像孩子一样绕来绕去的在老伴身边。他不小心走快了,就马上停下来,或者再走回来老伴太太身边。高低不平的路段,他小心的去搀上一把。两人停住脚都不走的时候,他给老太太拍拍后背。糖极少听他说话,老人瘦瘦高高,也有些弯腰塌背,眼睛奇大,可是从来没有跟糖对视过,他的目光紧紧锁定老伴,像看护一个姗姗学步的孩子。糖常想,在他轻狂的年岁里会不会也有暴怒的时候呢?她是不是也这样安安静静的等着他平静,然后,才相搀相扶的走到了这个路口。
到这里就该拐弯了,向东行进,再向北。绕一个八十年代的国营企业厂区,糖选择的这一段正好是住宅区,是全市绿化最好的地段,只是如今渐被冷落,人迹罕至。全程6.4公里,这一段可以提速,一半用时20分钟左右。
林荫道上,一般是厂区的职工家属遛狗,也有看到过孩子背书。更多时候,渐渐昏暗的光线里,僻静的拐弯处,一对对恋人或亲昵,或暴躁。这些恋人大多非常年轻,有些还是穿着校服的孩子。糖看到过一个小女孩突然扭头看到她时惊慌的眼神,迅速和拥抱她的身体生硬的分开,男生递给糖一个愤怒的眼神。这样的时候,糖从来不会停下,更不会再丢给他们一个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神。只是在心里糖会疼惜那个受惊吓的女孩。如果可以,糖真的想停下来,拍拍女孩的肩告诉她,别惊慌,没什么。慢一点,别轻率。
还剩五分钟结束时,糖喜欢加快脚步,好像是在跟自己的身体玩一个对抗游戏。疲惫的要放弃的身体在左边,兴奋的要冲刺的意识在右边,他们各自握着同一根粗重的绳索开始拔河比赛。糖常觉得这个比赛非常精彩,只是从来没有观众。即使没有观众,糖依然乐此不疲的玩着,只有这样,玩到筋疲力尽,糖才可以安享一夜无梦的安睡。
是的,糖是要筋疲力尽才可以安然入睡的。不然,长满毒刺的思念就会像爬山虎的藤蔓一样,绿意盎然的爬满糖的身体,直到缠绕到她快要窒息。糖不得不将它们再从身体上撕扯下来,毒刺已经深入肌肤,一片血肉模糊,剧烈疼痛后糖才换得顺畅的呼吸。
糖苦笑,是不是自己的世界太过孤独,每一次都是自己跟自己较劲,跟自己撕扯,没有对手,没有观众。
糖最后的行程是1.5公里的慢走。向西,走上主干道,夜色渐浓,烧烤摊上呲呲冒着油,炉中火光跳跃,男人们袒露着上身,或胖或瘦,苍白孱弱。啤酒瓶渐渐堆起的时候,他们就摇身变成了斯巴达的勇士,用音量,用粗话征服着整个世界。
当一切结束时,糖几乎举步维艰,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可是心内却一片平和,想来今夜不再有梦,可以一夜安睡。
2016.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