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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海
那座黑色的古堡,屹立在山峰,山脚下则环绕着一片聚落,介于村庄与小镇之间。这里的居民是生活在这片大陆最南边的白民,他们有着白色皮肤和鲜红色的眸子,最擅长的谋生之道是捕捉海鱼。
这个小巧的镇子的不远处便是大海,更准确地说,应该称之为内海湾。内海湾有一个名字叫做狭海,顾名思义,这海狭长得好像一条长长的大江,向远方望不见边际的大洋奔泻。村子里的白民经常在这一带抓鱼捞虾蟹,偶尔也挖挖牡蛎。这在别处稀有的海牛奶,在儿还颇为常见。鲎也经常混迹于海边的沙地上,恋恋一对。如果他们受伤,会流下蓝色的血液。这种活化石般的生物,几百年来,被村民们视作海洋女神的使者。出海前,村民们常常会喝下它们的血,以求平安。
住在海边的木屋里,有这样子的一户人家。爸爸三十几岁,正当壮年,每天白日会骑着崭新的渔船出海赶潮,在几只于同一片海域捕鱼的渔船之中,他的船上总是装得最满。有一次出海,竟然被一只上钩了的大鱼拉到了离海岸线十几公里远的一座小岛上,顽强的爸爸最终也没有抓住那条鱼,只看见它浑圆、天蓝色的躯体在小波浪下远去,那无人小岛上的海水十分通透,小小的鱼群在白玉般的沙滩边的浅水里,像是在天空中游荡那般。
爸爸看着远去的大鱼,嘴角扬起了微微的笑,收拾着渔网鱼钩。
“我是故意放走它的。”他说,在这个小巧的岛上散步,举目皆是健壮的椰子树,被严冬中的太阳晒得暖暖的岩石,中年男人窸窣毛发般的柔草。紫色的螃蟹在枯木块上好奇又快速地爬行,海鸟却在小小风浪的海上不见踪影。在爸爸沉迷于自然景观而忘记工作之时候,他在岩里岩间的浅海里发现了一些黑黑的小东西,圆润圆润的样子甚是可爱。
“真是太好了!那不是海胆嘛!”他指着海胆大喊,心里知道,这东西,山上的林伯爵一家花高价收购,只要带上一只,就足够他们家一个星期的所费,便是这个次第,他小心谨慎地下海,用上渔具,抓了四、五个。转眼看天色不早了,冬日的太阳早下山,得赶在这之前回家,才不会令家人担心。
妈妈今年二十有七,红色的大眼睛配上金色的长头发,身材纤细,白衣服白皮肤,一身白民女子的典型。爸爸一大早出门捕鱼,她领着孩子去山脚下的教会小学,牵着孩子的手,金色的卷发飘过小路边的野花丛,淡红色的花儿,它们是一种只在冬日盛开的花朵,飘着轻轻的香气。妈妈告诉小女孩,这就是冬天的气味。
小女孩在修女教师不苟言笑的护送下,离开妈妈,走向一座灰色石质的教堂状的建筑物,它没有太多的修饰,和巴洛克风格大相径庭,与其说是简洁,不如说是简陋。
回家的路上,妈妈遇见了一位在山泉水小溪流边洗衣服的女伴,聊了起来。
“怎么样?”妈妈笑着说。“在伯爵家的工作怎么样?”
“哎哟。伯爵家的厨子总是毛手毛脚的。”女伴说,摆动了一下肥腻的手。“要是让我的丈夫看见了,肯定会冲去伯爵家里把那厨子的手砍下来!”
“那可不得了。”妈妈捂着嘴巴。“话说你的丈夫现在也是在为伯爵工作吧?”
“在这个小镇里,谁不是这样子的呢?就算自己打鱼,自己种地,到最后也是要卖给伯爵。李镇长说,之所以会出现这个小镇,就是因为伯爵的祖宗们,选择了这个地方建造家堡。”
“哦。”妈妈若有所思。
“没有伯爵一家可就没有我们,要感恩才行。”
“哦。”妈妈笑着应答。
天昏暗了下来,妈妈已经把孩子带回了家,看着孩子在离门口不远的沙滩上把玩海沙和贝壳,追逐着傍晚出来觅食的大眼蟹。奇怪的是,爸爸平日的这个时候早就因该回到家里来了。妈妈放下手中正在编织的渔网,走近窗户边,推开它,海风迎着最后一丝夕阳吹过来,东南边的风吹拂在脸上,缓解了妈妈心中焦虑以及疑惑。
“妈妈!”小女孩大叫。
妈妈猛一转身,一个熟悉的身影走来,女儿也向那个身影靠近过去。妈妈心中的最后一点困惑也没有了,变成了一丝丝的高兴、欣慰。
“乾,你终于回来了。”妈妈说,笑得露出了八个牙齿,酒窝像方才盛开的冬日花,她也没有像平时一样捂着嘴巴。
“我今天比较晚,很对不起,但我带了一些好东西回来。”乾拍了拍妻子的手臂,和妻子女儿一起回到屋子里。他们家的木屋子,简陋而东西不多,干净而整齐,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却也有高贵的温柔之质感,白白的床单在主卧室的门后面隐约可见,在大床上绷得紧紧的,厨房和餐厅是一体的,看不见厨余垃圾,也很少看见油脂。
乾把海胆放到房子外边的走廊,让女儿和妻子好奇地看去,自己带着一个木桶跑到退潮了的海边,打了一桶海水,将海胆们倒进桶里。小女儿看着它们黑色的刺手灵活地摇摆,入了神。
“你要把它们放在岩石后面吗?这个比较矜贵。”妈妈指着水桶说。
“我还是相信我们的街坊,再说了,他们也不知道我有这样子的东西。”爸爸拎起水桶,向着不远处的岩石走去。那是他们家经常摆放水产的地方,刚好是三块礁石之间的缝隙,石缝隙之间再加上木质的篱笆,以及一把年久生锈的锁头。女儿看着慢慢走去的爸爸,眼睛盯着直勾勾的。月光下,大陆风摇曳着爸爸的衣袖以及棕色的卷发,好像要把他卷走似的。在安置好海胆之后,爸爸带着妈妈和女儿回家,一番洗漱整理之后便安眠去了。女儿心中惦记着那奇妙的海洋生物,在爸爸妈妈的臂膀之下无心睡眠,盯着离床不远处那薄薄的白色窗帘,在白帘子后的月亮朦胧鳞闪鳞闪,放肆着银白色的光,那样子好像是在招呼她出来,在这个夜里的沙滩上玩耍。
夜过去了些许,风却没有休歇半点,一排参差参差长蛇般延绵而去的木质仓库中有三位守夜人,他们围聚在一堆篝火旁喝酒,大声地聊天,说的是:“听说隔壁城有一位叫做欧昂的男人,他召集了一群穷鬼、赌鬼、酒鬼。到处找那些有钱人家的晦气,不管八十岁还是八岁,抓到女的就奸,抓到男的就杀,见到金银财宝就抢。”白胡子的守夜人喝了一口酒,净是血丝的眼睛盯着摇摆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