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我能听到人们嗒嗒的脚步声,在被窝里听脚步声,感觉无比凄凉,总觉得只有我在原地踏步。


*

我在小区花园歇凉,火红黄昏延续一个小时,星光才渐渐显现。

一对爷孙走过我身前,孩子回头看我两眼,咕哝说,那人,那叔叔,那......

孩子不知怎么表达,我想他意思是,那家伙真奇怪。

我躺在吊床里,它挂在两颗枣树间,如鲁迅窗户外的两棵枣树,被托起开始上升到夜空。

没多久,我见离月亮愈发近,再一会儿便触手可及。我点一支烟兴奋地吸完,月亮在我眼前啦,我摸上去软软如棉花糖,从吊床里坐起,将嘴凑上去用牙齿咬下一块,在口里嚼出甜蜜,接着抱着月亮啃食吃进肚中。

我腹部发冷,渐渐鼓胀,如吹大的气球,但一点不难受。

砰的一声肚皮从中间裂开,月亮又原封不动钻出,比先前更明亮。

高空中我不敢翻身,担心掉下去摔死。

风刮得越来越大,使吊床剧烈摇摆,我从惊喜转而害怕,哀求枣树下降回归元魏。

拂晓的冷空将月亮藏起,旭日红光被缓缓推出,似乎比我幼年的太阳略小几分。

我记得八岁时蹲在学校公共厕所里透过对面墙上的窗洞恰好可以完整看见晨曦中一轮冉冉升起的朝阳。

我长久盯住它,眼花缭乱,移开后,脑子塞满它的光彩,一阵晕眩掘住我,险些跌进茅坑。

若我跌进去,下面的粪池是那般丰满,定能将我裹得严严实实,整个学校的臭气聚集地,会熏得我生不如死。

我走回教室,有男生告诉我,一个女同学掉进厕所里了,大家正预备营救,老师们已先赶去。

听了这消息我放声大笑,引得周围的男同学不知所措,一些女同学则对我投去恨恨一瞥。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同时连连岔着气咳嗽,脑子里残余的太阳光被清空。

忽然一个女生抽了我一耳光,我看清是掉进厕所里女孩的姐姐,她比我大五岁,个子比我高一头,在楼上的教室读初三。

打完我她往楼下跑,我听到她踉跄的脚步与哭声在梯级间跳跃;我有些惭愧地垂下头,用一只手摸着火辣辣的左脸,但随之我又难以自控地接着笑。

那女孩被救上来昏迷不醒,一个年轻男老师顾不得脏臭,背起她便健步如飞朝学校西北角的医务室奔去,后面跟随一群学生,大喊,救她!救她!

女孩被送进医务室的热水房,那里早放好浴盆,边清洗边“抢救”,当女孩进入热水中,她已缓过来。

女孩张嘴,试图恢复由于惊吓终止的哭泣,嘴巴里却涌出大块大块粪便,使旁边俏丽的女医生忍俊不禁,她赶忙转过身,用手捂住嘴,免得笑出来。


*

下午去小区花园摘了两朵玫瑰,准备插在书桌上的花瓶中。

花园里的风吹到喷水池,一个女人赤脚下去,水溅她一身,蛋黄色长袖衬衫湿透贴紧她躯体。

我从侧面发现她胸饱满结实,毫无下垂迹象。

她的白色牛仔裤也聚满了水,她于是显现了水淋淋的曲线,很让我觉得着迷;我想跃进喷水池将玫瑰奉送给她,说你真美,小姐!

她一准会打我两个耳光,但我无所谓,那一刻我愿意为她做一切,包括被她按入水里,整个头浸泡在水中,不喘一口气。

然而只是那一刻,当她出了喷水池,我就不会饶了她,我会把她一脚踢开,最好一下子踢成两半,这是最近突然我会有的对异性的不满。

但我想着,没有任何动作,呆呆地瞧着她,须臾,她全然成了落汤鸡,欣然地笑着出了水池。

在阳光下她的脸孔水珠四溢,可看清楚她面孔却叫我大失所望,多么难看一张麻子脸,可惜了她的身材——这就是传说中的身体美人吧,或者说是背后美女,不能看脸,如果正面只是颈部以下,堪称尤物,但向上就不行了。

所以,我建议她应该戴一副面具,那样很多男人还是会像苍蝇一般追随在她后边。而我现在想象着我给那女人换一张面孔,或者换个脑袋,比如我喜爱的s女演员的头,那就十全十美了。

她用手抹着水珠,斜眼看到了我,目光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恼怒,赶快从我身边走开,我似乎听到了她咬牙切齿的声音,和我擦肩时她对我咕哝了一句,坏蛋!

我当时真应该拉住她,要么给她一巴掌,要么把手里的玫瑰塞给她,要么索性强行吻她,然后再呕吐,说,我是个还在等待消失的疯子。

但我什么也没做,我总是这样马后炮。

晚上我把它们丢掉,两支玫瑰,放到塑料袋中抛进路边的垃圾桶。

我步行在街上,玫瑰扔了,五月的夜风漠然的刮到我身旁,我拨开风和夜色,嵌在昏昏的霓虹里,一点点地朝前移动。

我闻听天空的呼吸,一点点地想靠近它。

孤独的夜空已经被人遗忘,我在人群中也被遗忘,我孤独得像原始人,在寻找新生的方向,但寻不到。

如今这生死的中途对我太过冷清,我活着,已在无声的压抑里沉沦。

我见到一条趋于无声的线缠绕我,也因为太过无趣而变得若有若无——它呈现的是多余的忧闷状态。

我想,我是线,我是无趣的生命体,向前延展,别人都当我透明,看不到我,我如此寂寞,寂寞。

我又进了熟悉的那家音响店,矮个子的年轻女老板看着我,目光在问,今天要什么碟?韩剧?恐怖片?爱情电影?或是小黄人?

我对她笑笑,意思是,让我先随便找找再说。

女老板很乖巧,留着齐耳短发,就是太矮,可能只有一米四左右,若能到一米五,她便是一个很棒的美女。

若一米六,我想,她便不会在这儿卖碟了,也不会嫁给一个胖得像猪的丑陋男人。

我很同情她,就像同情我自己那般真实。

我买了一张韩剧碟片,那是一个关于盲女的爱情故事,宋慧乔主演,名字我以为很有点感觉,叫“那年冬天,风在吹”。

我带着这个故事回到了家,然后开始看这个故事。我要融进这个凄美的故事中去,忘掉现在的我。

故事里的盲女很有钱,但不快乐;她在找失散的哥哥;宋慧乔总喜欢演妹妹,可怜的妹妹成了她的专属形象;然后再来一个痴情的哥哥爱她。

我想,真他妈的老俗套!但是宋慧乔就是像一个可怜可爱的完美妹妹,还真说不出别的;她太美了;如此美丽的盲女,哪个男人能不爱!

继续看吧,看美丽——虚浮的光彩迷惑我,我何尝不和庸人一样只看表面,我一直以为我很有思想,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还是一个字:“俗”。


*

我病了,躺在小区花园中,七月的花香簇拥我在午后的吊床上昏昏欲睡——这些是仍在流动的意象。

在很多梦里我也都是病人,但我不想这样,我要改变命运在我生活中孕育的病毒;于是我想到了否定,或者我把病毒忘在脑后,我假装没病,渐渐我就真的没病了。

我想自欺到一定程度我就能思绪疯癫,而我的病就因为疯癫而自然消失,因为疯子是不会觉得他有什么病的。

假使我认定我疯了,我就正常啦,我在花园里看到的就是完美和自然的永恒结合。

那么,在我身下的绿草间,为我留下了一颗心,我拾起它,放到我的胸前,我对它说,嫁给我吧,和我的心合而为一跳在一起。

于是我有了一颗虽然沉默但却疯癫的心。

花园的门外,有只蝴蝶正在追求另一只蝴蝶;它们没有飞进花园,却向街对面的书店飞去。

我看到了,我听到了,庞龙的那只网络歌曲就叫两只蝴蝶。

若能做蝴蝶飘飘然,能领悟空气的自由;设若一直在空气里飘荡,犹如一朵风中的小花,那何其美妙自在。

蝴蝶给了我美和自由的印象,但又不像是爱情。

倘使翻开一本诗集,就可以看到漂亮的蝴蝶,这就是一本好诗集。我想,我为的就是可以写如此一本诗集,来安慰孤独的后半生。

我忖度是否也该去那家书店,看那两只蝴蝶钻进哪一本书中去。后来我知道了,它们去了勃朗宁夫人的葡萄牙十四行诗集里。

在那个外表残疾内心炽热的女诗人的书中,两只蝴蝶使那些激情饱满的情诗愈加凄美。

我躺在吊床上,看到天空的太阳藏进云层,尽量发白的灰色云朵,有些倦怠地跌进我的眸子中;我希望它们重新明亮起来。

我对它们说,我有些颓唐,可不是你们萎靡的理由。

它们说很累,觉得悬在天空比跌落更难受;就是难受,好像要让难受刺穿了一般,于是不愿意在天上受罪。

我叫灰云们闭着眼随风散到花园里的花草中去,什么也别想了,进入真正的忘却里,把自己交给纯粹的自然;或许便得了解脱。

我也闭上眼,想着也进入纯粹的自然,却到了一条河边,河水幽暗,在昏黄的光线中显得怅然;我双脚踩到静谧的水里,水流平缓,好像没有流淌的感觉,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我想梦里的河流应该除外,我就踏进了这样一条河流,它永远沉默,即使我意识到了,它也仍在那儿无任何变化,因为它只是我的河流。

两个月前我即将与一位漂亮姑娘订婚,那时我们一起去看夜场电影,回来后,她去淋浴冲洗,我听到她包里震动的手机,我发现她和我好朋友露骨的聊天,我随即质问她,和她大吵一番,接着气急败坏地摔门而出,在小区附近一个拐角的街口,被一辆疾驰的沃尔沃轿车撞上,变成了所谓的植物人。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禁止转载,如需转载请通过简信或评论联系作者。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