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我们在一起|第27章

                                                文/浅水静流

第二十七章  周洁

/隐性的等价交换

/2017年12月3日  早上  衡阳

一早就醒来。 睁开眼, 看看窗外, 窗外还是灰蒙蒙一片, 晨曦微露, 东方还未呈现鱼肚白。时间还早, 我估计就在五点到五点半之间, 不会到六点。

昨晚睡得太早。 连晚饭都没有吃。 半夜里醒来一次, 应该是被饿醒, 我记得那时肚子饿得“咕咕”响,就起来找东西吃。卧室里肯定没有可吃的东西, 我得去到厨房, 看看冰箱里有没有可以吃的东西, 或者储物罐里, 看看有没有干粮之类的。 经过外面客厅的时候, 我看到了睡在外面客厅的二人组。这二人组还真是恪尽职守的专业人士, 即使在晚上, 也不去另外两个卧室睡觉, 而是在通往大门的客厅里, 和衣而睡, 做足了防范的准备。 我看见伤疤是睡在长沙发上,仰卧, 双手箍在胸前, 睡姿很标准, 没有打鼾声, 让人怀疑他人虽然在那里睡着了, 但精神还是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茶壶盖则是搬了几张椅子, 拼起来做成一个简陋的床,顶着大门背后, 就在那上面沉睡。 这样睡的意义依旧是为了做好防范。 被监控的人如果想逃出去, 从大门出去是必经之路, 现在被堵住, 逃出去的可能性就是微乎其微了。而且椅子是木制的, 稍微移动一下, 就会“咯吱咯吱”发出声响, 睡在上面的人, 没有理由不被惊醒。

看到如此情形, 我再没往多处想, 直接走进厨房, 打开冰箱, 找到了一块干面包。 我拿出来,倒了一杯水, 凑合着吃了, 吃完再回到卧室, 爬上床继续睡觉。 我看过时间, 那时是夜里三点四十五分。

从那时算起, 到现在为止我也就继续睡了一个多小时。 这也不奇怪, 平常我只要睡够了时间, 就不能再多睡了,即使人躺在床上, 也睁着眼睛睡不着, 脑子里的思维一直保持活跃, 想着无数不着边际的事情。

就像现在, 我在想, 甚至有点后悔, 这一次不该回衡阳来。 如果不来, 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身陷囹圄, 担惊受怕; 就不会遭受外面二人组的毒打和虐待, 外面的二人组根本就不会认识, 这样的人我一辈子都不想遇见; 还有如果不来的话, 就不会遭遇这么多始料不及的事情,就不会知道骆雁玲的身世, 以及骆老师出车祸的事; 还有就不会去骆雁玲家里, 也就不会遭遇不受骆老师与董老师待见的事; 也不会站在这间房子的窗子边, 偶然间竟撞见资月被三个年轻男子围殴, 更不会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发生在骆雁玲家里的离奇事, 以及发生在她身上的一些耸人听闻的事。 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事, 总体来说都是不好的事, 是很坏的事, 是令人高兴不起来、 只能给人增添忧伤和哀愁的事,是会给人的心情带来负面影响的事。 我不愿看到、 也不愿听到这样一些事。 真的不愿。

但是转念一想, 如果不来, 如果不来这一趟衡阳, 也就看不到一些我很想看到的事。 就比如那所小学校,那所小学校我是一直怀着深厚的感情, 很早就想去看一眼的, 现在终于如偿所愿, 没有理由我不感到十分的欣慰。 再比如偶遇谭老师和梁老师的事, 如果不来, 我能在这么多年以后,与他们再次相见吗? 他们待我是如此的亲切, 他们给予我的印象是如此的深刻, 没有理由我不心存感激并念念不忘的。 更重要的是, 我在他们那里住宿了三天三夜, 亲眼目睹了他们俩人在那样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虽然算不上穷乡僻壤, 却也与世无争地过着那样一种自给自足、 无忧无虑、 甚至开心无比的生活——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生活! 虽然我远未达到两位老人那样的年纪, 但是也足以令我为之感到深深地陶醉。它深深地触动了我心窝里面最为遥远的情思, 最为柔软的情愫, 以及最为动人的情怀; 今生今世, 不, 余生余世, 我都会谨记在心中, 并以此为源泉, 从中汲取最温暖人心的能量——在我看来,这是不可多得的正能量。

骆雁玲她不回家来, 而是由我在这里与外面的二人组虚与应付, 从某种意义上讲, 我这是在代替骆雁玲受难。那天我从乡下回来, 一进门就看到家里一片狼籍, 地板上还出现点点血迹, 我就知道骆雁玲已经挨过了他们的一顿暴打, 流血的甚至血流不止的一顿暴打。 这种程度的暴打,到目前为止, 我还不曾经受过, 可以说外面的二人组已经对我是手下留情, 而如果换作是骆雁玲她本人, 这么多天里, 如果骆雁玲交不出钱给他们, 所遭受的处置, 可就不是我现在这种程度的处置,那必定是远超于此的处置, 是掺杂着更多的血, 更多的泪, 更多情节令人难以想像的处置。

如此看来, 我误打误撞外面二人组, 并遭遇他们如此这般的对待, 反而有了某种程度上的正面意义。代替骆雁玲受苦受折磨, 从心底里来讲,  我当然抗拒,当然十分惧怕, 但如果从另外一个层面来讲, 确实帮到了骆雁玲那么一点忙, 令原本属于她身上的苦难减少一点, 令她的日子能够好过一点, 我又有什么特别不乐意的? 我从中山跑到衡阳来, 跑到她家里来, 最初的目的, 不就是过来探望她, 探望处在困境中的她,希望能与她在一起, 并帮她分担一点什么吗? 而现在这种局面, 从这个特定的角度来看,不是也些许的让我如愿以偿了吗?

我的脑子里正纠缠不清, 一半混沌、 一半清明的时候, 房间外面传来叫我起床的声音。 是他们在叫我, 外面二人组在叫我。他们叫我赶快起床, 赶快穿好衣服, 不要洗漱, 直接到客厅有事要对我说。

又有什么事要对我宣布? 又需要我做什么配合? 我脑子里本来就含混不清, 一大早的又来这个,我如何能理得清我脑子里的头绪? 如何能不犯错误地正确应对? 万一走神了怎么办?

伤疤在长沙发上正襟危坐, 茶壶盖以跨步姿势在一旁站着。 这一次茶壶盖手里没有笔, 也没有纸, 看来这一次没有上次那么严肃,我的内心稍微不那么紧张了些。

我自己拖来一把椅子, 在伤疤面前两米开外的地方坐下, 像一个接受审训的囚犯一般, 等待二人组的训问。

“你认识一个叫资月的人吗?”伤疤开口说道, 一张口就令我不知所措。 我完全不知道他向我打听资月到底要干什么?以及接下来他要把我引到哪里去?

“认识!”我说。 我的心就像不小心钻进了网兜里面的鱼, 在拼命地跳。

“是你的一个同学吗?”伤疤进一步地追问。

“是的。”我说。 我稍稍安慰一下内心里面的那条鱼, 我对它说, 既然已经进来了, 被网住了,就别动弹了,再怎么跳都是白费力气, 不如就这样, 任凭处置。

“既然是同学, 为什么昨天叫你写亲朋好友的信息, 不把资月的信息写进去?”伤疤的声音加重了些,盯着我的目光也变得异常严厉起来。

“我和她虽然是同学, 但我们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来往了。”我回答说, 眼光与对他的目光对视了一秒,又赶紧缩回来。

“情况属实吗?”

“从九四年高中毕业, 我和她就没有来往了。 现在我既没有她的联系电话, 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她这个人很不合群, 不喜欢与同学保持来往。”

“那为什么这个资月和骆雁玲走得那么近?”伤疤眉毛拧起, 脑袋微微倾斜, 明显地对我刚才所讲的话表示怀疑。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我没敢往伤疤脸上看, 我把眼睛转向茶壶盖这边, 看到他跨立的姿势做了些许的改变,身体的重心从左边换到了右边。 对于茶壶盖, 我不畏惧与他对视。 他的目光远没有伤疤那么锐利, 那么洞察我的内心。 他不会阅心术。

“我们接获内部线报——”

来了, 重点来了! 每到这种时候, 伤疤都会换上一副特别专注的表情, 并以一种极为慎重的语气对我讲话,压迫得我不得不用心来听。

“骆雁玲现在和资月在一起。 事实上是从她逃离自己家的那一天起, 骆雁玲就和资月在一起。 她逃去了资月那里,一直住在那里。 资月帮着她躲起来, 把她隐蔽在那里。”

“既然你们知道了, 为什么不去资月那里找她?”我下面一句“为什么还要把我控制在这里?”刚刚在我大脑里成形,就被我直接抹去了。 我清楚这样一句话的意义不大, 他们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把我放走。

“我们也是昨天晚上得到线报。 昨晚的线报还说, 资月和骆雁玲现在已经不在那里住了, 被人赶出家门,现在很有可能流落街头。 特别是昨天晚上一晚上, 不知道她们在哪里过夜? 我们的人, 我是说我们这些一直在搜寻骆雁玲的人, 昨晚上没有一个人找到她们的踪迹。 这种情况确实令人匪夷所思,而且难以置信!”伤疤说道, 最后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像是对我说的。

他们也有把控不到的环节? 我心里想着, 也有操持不住的漏洞? 这不禁令我有些好奇和一点点的幸灾乐祸。当然, 我没敢把内心的这种很微妙的情绪表露出来。

“基于现在这种情况, 上面训示我们, 严查骆雁玲的同学关系这一条线是对的, 是没有偏离方向的。接下来我们要更加严密地掌控骆雁玲的同学关系网。 骆雁玲和资月是同学关系, 她们现在这样走出去, 没有地方落脚, 最大可能还是找要好的同学, 在要好的同学那里暂时栖身。我们的人已经封锁了所有的车站, 包括高铁站, 火车站, 还有汽车站, 她俩没有可能从这些地方逃出去。 还有市里面的一些提供住宿的地方, 包括酒店,旅馆和招待所,我们都有人把控, 一旦发现她们两个在市内某家旅馆登记住宿, 我们的人就会迅速出现在那里, 以最快的速度把她们擒获。”

伤疤说的这些我不存一点怀疑, 我相信他们具备这么强大的能量。 上一次把我从高铁站追回来, 就足以给他刚才的说法做出最好的注脚。但是, 也正因为这样, 我心中的忧虑也在开始一点一点地增长, 像黄昏之后的夜色, 随着时间的快速流逝, 也清晰可辨地一点一点浓重起来。 我不得不为骆雁玲和资月两人的安危提心吊胆起来。

“至于你这边,”伤疤刚才像是在泛泛而谈, 这时才像突然想起我来似的, 又用那种令我感到恐惧的目光注视着我,说:“我们希望从你这里得到更多有关资月的信息。 你能配合吗?”

“我很抱歉。”我说:“我真的对资月这个同学一概不知。”

“她的家人呢?”伤疤问。

“读初中时候我同资月吵过一架, 从那以后俩人像一对仇人, 因此对他的家人从没有记在心上。”我如实回答。

“你认为资月把骆雁玲带走, 会去投奔她的家人吗?”

我摇了摇头, 说:“这个我没法回答你们。”

“你知道资月的家庭住址吗?”

“什么地址?”

“资月娘家地址。”

“不记得了。”

“那你的同学当中, 还有哪一个同学与资月走得最近?”伤疤把身体往前方倾斜, 眼光集中盯住我的双眼。我相信只要他的眼光和我的目光一接触, 他就能知晓从我口中说出的话有没有说谎。

“不知道。”我说, 随后再加上两句:“我不知道她平时和哪个同学有联系。 我也没听说过哪个同学与她有联系。”

伤疤应该是看出了我没有撒谎,  我也确实没有撒谎, 因此没有向一旁的茶壶盖使眼色, 没有对我动用武力, 这多少令我心安了些,恐惧感也随之缓慢消逝。

“你再仔细想想, 如果想到任何有关资月的信息, 立刻告知我。”伤疤说道:“我早就说过, 帮我们找骆雁玲,就是在帮你自己。 现在帮我们找资月, 同样也是在帮你自己。 只要把他们两个找出来, 你就没事了, 我们也就不会再纠缠你了, 明白吗?”

他说这话的意思, 我隐隐觉得暗藏着贿赂我的深意。 在他看来, 如果我不想受现在的这种折磨,不想再承受他们对我施加的暴力侵害, 不想再忍受皮肉之苦, 完全没必要不与他们积极配合, 满足他们的一切要求, 以换取自己的自由之身。 这种隐性的等价交换, 换作别人,换作其他人, 没有人会犹豫的, 没有人不会去做的。

但是, 对于我, 关于这个问题, 我自有我的一番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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