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厂长宋建国今年40岁。他是身份证110开头的北京人,身板很直。
当时我刚来厂里不久,还在试用期,和他接触不多。
某天晚上,同事热兰问我,最近有没有人找我借钱,借多少。
刚巧那段时间我借了一个朋友,便照实说了,有,3000。
热兰:你这还算少的,有同事借几万的。
我一头雾水,热兰又问我,是他吗?
——啊?
——宋建国。每个人都借了,有借无还。
——什么意思?我不是啊,我是借我朋友。
——那就好,总之,他跟你借钱,千万别借。
——你们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游戏吗?
我难以置信,跟几个同学讲了这件事。
随后的日子我也没有找同事打听,风平浪静。
不久,总部的供应链总负责人赵灿过来例行视察。
下午,我正在流水线上办公,宋建国过来叫我去开会。
“啊?什么会?上午不是开过会了吗?”
“你过来吧,一个新的会。”宋建国眼神非常慈祥。
办公室气氛有些不太对,正常的会是围着桌子坐的,今天大家围着空地坐。
赵灿看人到齐了,关上门,让宋建国开始。
“我主要讲一下借钱的事情。”
我一惊,看到同事们也都神情凝重,这事说起来跟我没关系,但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敢看宋建国,低头玩自己的衣服,余光还看到赵灿看我玩衣服。
宋建国讲了自己的经历。他原来在某知名外企的工厂工作,月薪五万,后来人家撤资,他失业了,过了近一年才到我们厂里任厂长。这期间,他的房贷的一双儿女的费用都成了问题,借了不少钱。来厂里不久,以前的朋友催他还钱,他把整个厂的管理人员都借遍了。
说到中途,跟赵灿一起来厂的工程师周厉不清楚情况,进来喝水,赵灿一时不知道怎么说,直接把他推出去了。
令我诧异的是,他不光找公司内部的人借钱,还找了供应商借钱,包括劳务供应商和原材料供应商。
他的讲话十分外企范,讲了很多价值观层面的东西,说自己以前也没有经过严格培训,没有意识到这种行为的严重不妥。
我们其实是一家互联网电商公司,创业三年,从CEO到下都非常年轻,赵灿不过30岁出头,比宋建国小了快十岁,她显然也不是很会处理这类事件。
他们的对话有点生硬,大致是确认了宋建国对内和对外都没有构成贪污受贿,也确认了具体的还钱时间,这事就过去了。
宋建国依然是我们厂长,兢兢业业操持着厂里的大小事务,我们员工对他的态度也没有任何改变,仿佛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厂里的同事分两种,一种是直接和公司签合同的直属员工,称为直属,是管理岗和流水线核心岗,另一种是劳务派遣的工人,称为普工。
年底,厂里团建吃大餐,宋建国叫了几个普工的小组长,赵灿说没有给她报备,没批,宋建国有点生气,认为自己这个厂长没有实权。
年后,我们的组织架构变了。宋建国原本是赵灿的下一级,一个厂的总负责人,目前赵灿下面有三个并列,分别是产品、技术和现场管理,原来的很多同事都不归他管了,他只负责其中的现场管理。
说实话,这个调整真的非常合理,你能够感受到,他在一个外企大厂温水煮青蛙呆了十几年,对于现场管理十分在行,但对于产品方面心有余力不足。
我觉得他挺厉害。我们厂的管理人员需要跟系统打很多交道,我是年中毕业入的职,那时他对技术啥都不会,后来已经能熟练使用数据系统了。
他请我们吃过两次火锅,吃完后我们AA转账给他,他都不收,我觉得没必要,都是同事,领导也不欠我们的,但转念一想,他可能有他的观念和坚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