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开始,真假并不重要,只要生活顺心顺意
楚门面临的是一个极端的情况。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生活里的每时每刻都被直播。从婴儿到长大成人,从求学到工作,从吃饭到睡觉,除了做爱,每个细节都被隐藏在角落里的5000多部摄影机纪录。生活被偷窥,已经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更可怕的是,楚门生活的桃源岛是一个被精心炮制的摄影棚,父母、妻子、挚友、同事、桃源岛的一切都是按照剧本表演的演员。他的人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真人秀。但这一切他并不知道,因为他所知的这个世界从出生开始便是如此。
我们通常会不加思索地就开始批判楚门生活的虚假和不自由。但是在进入“真实与自由”的批判之前,我请大家停下来和我静静地思考这样一个事实:尽管一切都是虚假的,一切都是被炮制的,但楚门是幸福的。他有一个贤惠的娇妻,一份收入丰厚且稳定的工作。每天阳光明媚,遇到的人也是积极向上,精神饱满。更重要的是,尽管桃源岛的生活是人为操作的,但多数情况都是顺着楚门的想法在运转。我不禁反问:这不就是我们现在对幸福生活的定义吗?平和安康,天遂人愿。我们会发现,幸福本身与真假是没有关系的,问题在于我们是否愿意相信它为真。生活中的不自由是一直是存在的,每个人都受到各种外在条件的限制,有着各种各样的身不由己。
为何楚门一直没有发现他所居住的这个世界是被操纵的,新闻主持人这样问到真人秀的导演基斯督。基斯督回答:“我们都乐于接受现实。”哪怕,这个现实是假的。
我试图作这样一个令人沮丧的判断:我们乐于被生活欺骗,如果它顺心顺意。
所幸,现实生活不常遂人愿。这本身是个悲剧,但往往因此我们才会发现自己身处不自由,才会反思自己身处各种权力的支配之下,才会获得改变生活的勇气,从而继续拼搏,人生更上一层楼。
的确,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合理,都合乎我们所认为的那些理。生活中看似自然而然的事情,并不那么自然的。对楚门来说,生活的不合理源于一种“剥夺感”:为什么我喜欢的女孩会无缘无故的消失?为何上天带走我爱的人?带走女孩的人谎称他们要搬去斐济。因此,斐济就成了楚门的心病,一个让楚门想要出走的根源。楚门幼时出海溺亡的父亲突然出现,消除了楚门对海的恐惧。但父亲随后又突然被人带走,楚门生活变得更加不合理。当楚门在开车时无意听到操控桃源岛的电台,彻底发现桃源岛的一切都是假的之后,他获得走出桃源岛寻找斐济爱人的勇气。
我们常会如楚门一样,感受到生活之不如意,本有可能属于我的东西竟会无缘无故地失去。有可能考上的学校,竟因为某些小的失误而错过;本应到手的客户,竟不明不白地终止合作。最伤人的是,爱人决绝分手,你却不明所以。一切的剥夺,让我们失去了对生活的掌控。
我始终觉得,楚门并不害怕虚假,我们也不害怕谎言。与其说是害怕虚假,不如说害怕面对自己的渺小和无能为力。我们都害失去对自己生活的自主能力,害怕面对,原来我并不是个完全能够掌控自己生活的人。
2.当生活失控,我们会追求自由
绝地反击,是楚门的反抗,也是我们每个人最不愿意面对,却不得不面对的战役。当楚门发现这一切都是虚假时,他察觉到自己失去对生活的掌控。重新获得生活的自主权,就成了楚门的要做的,这种自主权,我们称为自由。
楚门所面临的是一个绝境,生活是一出时刻被他人编写的戏剧。楚门该怎么办?绝望吗?还是像很多人一样,沉溺在刷剧、刷片、听情歌、去云南、刷摇滚、卖丧、卖悲伤的逃避之中吗?陷在我们所认为的没有任何约束的“自由放纵”当中吗?
不是!
楚门照常扮演着过去真人秀“剧情”给他设定好的角色,照常起床装天真,照常问安邻居,照常工作,假装接受“剧情”的安排。但同时,他利用“剧情”的漏洞,逃过了摄像机的监视。基斯督安排妻子美露离开楚门,让楚门伤心,从而让一个新的女人走进楚门的生活,并且准备向世界直播他们啪啪啪。楚门假装伤心,蜗居地下室,而偷偷逃离,独自驾船出海,离开桃源岛。
楚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狠狠打脸基斯督。在我们看来,就好像替我们打脸了生活中所有试图控制和支配我们的约束和权力。
在我们替楚门欢呼雀跃,同时激血满满的准备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fxck我们的龟毛上司,fxck一切不爽的时候,可能只看到了楚门勇敢地与过去生活一刀两段,而有意无意的忽视楚门的做法:利用规则,实现自由;忘记了楚门在驶向海洋深处时遭受的狂风暴雨,和追寻自由要承担的巨大代价;也忘记了楚门在迈出桃源岛出口时,对所有观众说的话:“在以后不见的日子里,祝大家早安、午安、晚安”。从头至尾楚门没有表现出消极而逃避现实,最后也没有在离开时怨恨他人。更重要的是,当基斯督告诉他,桃源岛外面的世界和桃源岛一样,充满了欺骗和狡诈,楚门仍然决定走出。
我不禁想起罗曼罗兰的那句话:真正的英雄主义是,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仍然热爱生活。
话虽如此,能做到的又有几人?每个人都说自己爱自由,但能够像楚门一样,以一种积极、冷静、勇敢和机智的方式去追寻的又有几人?我试图做下第二个沮丧的判断: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绝处逢生。
真正的自由,不是失控地滑向享乐与放纵,是通过直面既有的控制,适应和打破控制,进而主宰自己的生命。《楚门的世界》给告诉我们应当追寻自由,但也要追寻一个“体面和智慧”的过程,这才是自我的真正高贵。这大概是楚门(Truman)这个名字的真正含义,一个真正的追求自主的人(ture man)。
《楚门的世界》这部电影的有趣,绝不仅仅在于她要歌颂会追求自由的人,追求自主生命的人,她还试图告诉我们人原本就乐于居住在他人塑造的那个监狱当中,不管她是用意识形态的洗脑术,还是娱乐,还是别的什么手段,人总是安于现状。我始终觉得,对我们来说,不必为沉溺当下幸福太过居安思危,此时此刻的幸福永远是最大的幸福。我们也不为面临生活失去控制而绝望,因为尽管艰难,只要我们勇敢、冷静且机智面对,我们仍有能力重建自己,并终将走向人生新境界。
这相互矛盾的两个方面,构成了我们的生活。这就是英雄主义,楚门是我们的英雄,我们也是自己生活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