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就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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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你的笑靥你的晚安和誓言堆在一起点燃,便看到一个四起狼烟兵荒马乱的流年,那些所谓爱恋,原来只是一个虚概念。
  
  ——郑礼
  
  Part 1
  
  我是在那一年的的那一天遇见叶浅川的。哪一年哪一天呢?子若说,2010年9月3日。
  
  2010年9月3日,张子若遇见叶浅川。这只是一件小事。
  
  其实如果不是回忆,也许早已忘记。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那天正好大一开学。
  
  许多年后,再翻当年的日记,这件小事在字里行间连秋毫痕迹都不曾留下。
  
  笑一笑。嘴角上翘,眼泪却顺着脸颊滑下来。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哪儿有什么缘分,不过是万千人海之中的偶然相遇。子若后来说。
  
  既然开始的时候没有提及,那么结束了也不要提,就让你了无痕迹。只是很多事自己经历了才会懂,没有些人那么撕心裂肺,也没有些人那么若无其事。个中滋味,唯有自己才会懂。
  
  独自走在校园空旷的马路上,昏黄的路灯照得路面上的斑斑水迹散出泛旧的光。
  
  子若清楚地记得,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叶浅川打着伞,眼镜片上氤氲着江南才子一样诗情而又深邃的水汽,拉着她的手说,子若,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叶浅川打着伞,水珠砸在伞缘溅到她脸上,蚀骨的凉意迅速传遍每一节神经。叶浅川说,子若,我们分手吧。
  
  一阵秋风吹过来,气候骤然转寒,南去的大雁还未飞远,你的容颜已烟消云散,谁的泪水还在念旧的网上打颤,连背影也变得孤单,你的晚安,渐渐吹去温暖。
  
  躲躲闪闪,像是做贼后的心虚,整个学院的人都知道学生会主席叶浅川上学期末抛弃了她,为了一个叫学生会主席的宝座。
  
  学姐。大二的女生看着有些眼熟,张张嘴,不知所言。
  
  哦。低着头顿顿,算是回应。慌张地躲藏,到底是自欺欺人的动作。鱼溪A大只有1400亩,又能躲到哪里去?
  
  9月4日,学校正式上课。大雨。
  
  所有人眼神都是怪怪的,幸灾乐祸的眉头上开出别致的花,还要转过头用一副同情弱者的口气怜惜地问一句,子若,你没事吧?
  
  呵呵,我能有什么事?真是的,不就是分个手吗?司空见惯的恶心到不能再恶心的剧情,至于么?心里这么想,嘴上还不能这么说。
  
  陪个嫣然一笑的表情,压下满腹怒气,声音甜软如棉花糖一般。没事,呵呵,谢谢关心哦。
  
  Part 2
  
  昨天晚上,叶浅川发来短信解释,啰啰嗦嗦一大堆,什么院上领导四面八方施来的压力,什么学生会组织内部的勾心斗角暗涌湍急,什么自己想要周全完满心有余而力不及。
  
  子若看着看着,泪水湿了眼眶,强忍着吞回去咽进肚子里。自己做的孽,又能怪谁?
  
  滚!
  
  子若想,这是她唯一能回的短信。
  
  回了叶浅川的短信,子若就后悔了,她知道,自己又错了。她了解叶浅川,是那种超无赖,超流氓,超能死缠烂打的主儿,如果要在这几个修饰词前面加一个修饰词,那就非most莫属了。她知道一旦自己回了短信,叶浅川若不能让她回心转意,必会将被她摧残的体无完肤神志不清然后像鲁镇的祥林嫂一样对每一个过往的人絮絮叨叨一件事,“我真傻,真的。“
  
  果不其然,叶浅川的糖衣炮弹像美国大片里的高科技武器一样,锁定张子若这个目标洪水猛兽般迅猛而来。
  
  你到底想要怎样?子若打电话发飙了,叶浅川,你什么东西啊?你说好就好,你说分就分,你把我张子若当什么人了?啊?我告诉你,我不吃你这招,趁早对大一的小姑娘使去吧!今儿早上经过军训的地儿,看见咱们系几个长得不错的,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正是你的菜,你何必对着我这个黄脸婆低三下四呢?对吧?叶浅川,咱们已然是分了,你还这样纠缠不休,我可要找人抓流氓了啊!见过没脸没皮不知羞耻的,没见过你这么没脸没皮不知羞耻的!
  
  子若完全忘了自己是在教室,对着窗户一通排山倒海大骂,回过头才看见同学们一脸错愕加惊愕的表情,于是莞尔一笑回到座位上若无其事坐下。
  
  放学来避风塘,我等你。叶浅川发来短信。
  
  哼!子若抬起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端端正正地看着讲台上老教授唾沫横飞地讲着世界通史,轻蔑而不屑的笑。叶浅川,你以为你是谁啊?还这么颐指气使地狂妄,你以为我还会再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看你指天画地口若悬河吗?我已经不是大一大二的小屁孩了。
  
  心里这么想,心口却微微地疼了,于是眼泪忍不住就流了。
  
  “子若,我还爱你。“
  
  子若地耳边又响起当初分手时叶浅川的声音,她记得那是6月23,一个雨天。她冲着叶浅川大声哭喊,既然还爱,还分你妈个头啊?!
  
  那是她第一次爆粗口,感觉很爽,又解气又解恨。
  
  “若只是喜欢,何必夸张成爱。“
  
  这是前几天子若再QQ空间看到的一句话,觉得很经典,于是把它记下来。若只是喜欢,何必夸张成爱。
  
  Part 3
  
  你知道的,有时候,心和脚是会闹别扭的。
  
  心说,不去,脚却偏偏就要去。于是,子若在学校后门的避风塘里见到了叶浅川。
  
  他瘦了,他有青青的胡渣了,他深陷的眼眸像一汪泥淖,子若一看他的眼睛,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有一个词管这种感觉叫沦陷。是的,沦陷,子若知道,自己再次沦陷在了他的眼眸。
  
  子若,你知道吗?上学期学院领导找我谈了多少次?劝我先放下个人感情,以大局为重。
  
  子若,你知道吗?上学期组织内部斗争有多激烈?搞得我焦头烂额自顾不暇,想要照顾你真是力不从心。
  
  子若,你知道吗?上学期有多少部长暗地里嚼我舌头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想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名正言顺坐上主席的位子?我是为了咱们以后风风光光地行走在A大1400亩的土地上才选择先让你照顾自己一段时间的。
  
  子若微笑着坐在叶浅川对面,看叶浅川像雄辩的政治家一样先发制人滔滔不绝。
  
  你喝点啊,这么冷的天。叶浅川把奶茶往她跟前推推,暖暖。
  
  心冷,喝什么也暖不热。子若正襟危坐,无动于衷。
  
  子若,现在我已经稳坐主席之位了,我有时间和精力来照顾你了。那些东西你都收到了吗?叶浅川小心翼翼。
  
  别提那些恶心的东西,我全扔了。
  
  啊?扔了?叶浅川觉得有些不妙,为什么要扔啊?
  
  看着恶心。
  
  为什么恶心啊?咱们既无杀父之仇更谈不上夺妻之恨,犯得着么?
  
  我乐意,犯得着犯不着要你管。
  
  那你把我也扔了吧。叶浅川说着就蹭过来,像一只温情的小绵羊,无辜而又纯真。
  
  走开。
  
  我不。
  
  走开——
  
  我不——
  
  ……
  
  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可是女人也是男人的世界,于是女人被征服。这个逻辑读起来有些拗口,反正你只要知道我想表明那天以后张子若和叶浅川又成了A大1400亩大地上的中心话题这个意思就行了。
  
  叶浅川和张子若又和好了,女生男生们看子若的眼神又回到正轨了。
  
  Part 4
  
  缤纷的落叶像凌乱的飞鸟,被秋风卷入一场蓄意已久的阴谋。
  
  这是2012年9月13子若发在空间的说说。
  
  叶浅川发来短信,为什么要发这样的说说?
  
  我不知道,只是莫名其妙在纸上划出了这样的句子,就顺手发说说了。
  
  删掉哦,乖。
  
  子若删掉了说说。一旦和叶浅川恢复关系,就变得惟命是从,连发个说说这么私人的不能再私人的事情,她也要听叶浅川的。
  
  她知道,这是一种习惯性的依赖,可是依赖是罂粟,好看却有毒。
  
  那就多吸几口吧,趁着还有机会吸,毒死自己也好。
  
  9月19是中秋节,中秋放三天假,咱去玩儿吧?叶浅川晚上发来短信。
  
  好啊,去哪里?
  
  你选,只要三天时间够一个来回就好。
  
  我想想,好了给你答复。
  
  子若回了短信,带着笑意入睡了。
  
  梦里,她又看见自己和叶浅川的故事上演了。
  
  Part 5
  
  2010年9月3日,是一个注定有故事的日子。
  
  A大的门敞开着,大言不惭广纳四海学子,兼收五湖精英。坐在校车上,子若远远看见学校打出的横幅。你妹啊,考得好谁愿意来这破学校。
  
  报完名,分好宿舍,铺了床,在新学校转了两圈之后,妈妈还是不放心,执意要为子若再添一条毛毯。学校的床板太硬,买的被褥又那么薄,你住的惯吗?还是去再买一条毛毯吧。
  
  子若说不用了,宿舍有暖气,冬天不会太冷的。
  
  妈妈立刻夸张地喊起来,冬天?!冬天是有暖气,可是这几天怎么办?已经立秋了,要是再睡这种又冷又硬的床板,胃犯病了可怎么办?到时候你一个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再说,冬天毛毯肯定涨价,现在倒还便宜呢。
  
  子若看着弱柳扶风的学姐们莲步轻移从身边走过去,一边走还不忘回头看一下她这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露出鄙夷新生的神情。
  
  好吧好吧。子若拉着妈妈赶紧走开,她可受不了那种可杀人于无形之中还让你尸骨无存的眼神。
  
  大学以前,子若都是住在家里的,突然间要一个人生活在陌生的城市了,妈妈怎么能放心?
  
  公交车经过车站的时候,爸爸指指车站,待会儿回来就不陪你回学校了,我和你妈直接进车站吧。
  
  子若点点头,看着公交车里挤在一起变了形的不同的脸孔,心里突然沉重起来,若有所失。
  
  回来的时候,妈妈一手提着装毛毯的大纸箱子,一手吃力地拉着头顶的拉环,子若看着坐在座位上的男生戴着眼镜,塞着耳机看着窗外丝毫没有让座的意思。装什么装?子若想,不就是让个座嘛,有这么难吗?于是伸脚狠狠踢了一下男生的腿。
  
  男生转头,一脸痛苦盯着子若。子若昂起头,装作若无其事。
  
  阿姨,您坐我这儿吧。男生很识相地站起来让座。
  
  啊,这怎么好意思啊?妈妈嘴里让着,却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座位上。
  
  子若冲男生挤出一个沉鱼落雁的笑容,谢谢学长!
  
  妈妈大概是坐下之后比较怕舒服了,于是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嘱咐。晚上睡觉要盖好被子,秋凉了,可别感冒了。第二天起来把睡衣折折压在枕头下面就行了,还有啊,记得早睡,不要熬夜,知道吗?
  
  哎,还有什么,你和女儿说说啊。杵在那儿一句话不说,木头桩子似的!妈妈瞪了爸爸一眼,是亲爹嘛。
  
  爸爸慈爱地看着子若,晚上睡觉可要小心点,别像在家里一样,动不动就栽下床来。
  
  男生站在边上,扑哧一声笑了。
  
  子若狠狠瞪了男生一眼,心里暗骂,戴着耳机不听歌,装什么龟孙子。
  
  不会的,你就放心吧。子若亲昵地摇摇爸爸的胳膊。要是栽下来了,我就爬上去继续睡。嘿嘿。
  
  车站到了,爸爸拉着妈妈下车。哎呀,你还能在这儿陪女儿四年怎么地?走吧走吧。
  
  车门关上的时候,子若听见妈妈还在外面唠叨不休。爸爸的背好像有点驼了。
  
  子若不客气地坐在妈妈刚才的座位上,低着头,眼泪顺脸慢慢流下来。
  
  Part 6
  
  军训两天后,学生会开始纳新。
  
  白天累个半死,晚上还要去纳新,真不知道学生会主席和他那群小喽喽们长脑子了没!子若恨恨地骂着,手底下可丝毫不慢,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换了三套衣服。你看你看,这套怎么样?
  
  行行行。室友已经不耐烦了,不就是纳个新嘛!至于这么花哨吗?
  
  子若笑一笑,你知道个屁,你以为学生会那群师兄会找东施做干事啊。心里想着,嘴里可不说出来。别人丑一分,她就多一份机会。
  
  来应聘学生会干事的新生还真不少,楼道里排了长长两行。子若站了两个多小时,才看见团学办公室的门。
  
  怎么样怎么样?都问什么问题了?不会很刁钻吧?每个出来的人都被反复询问这些问题。
  
  被问得同学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怎么样?哼哼,西红柿炒鸡蛋先放西红柿还是先放蛋,你知道吗?
  
  啊?众人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连这个都问?
  
  终于轮到子若了。她深吸一口气,按按扑扑跳的心,不就是应聘个学生会干事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死不了人。
  
  这么一安慰自己,心好像立刻就以正常频率跳起来了。
  
  各位学长学姐,你们好!子若冲面前围坐成一个大圈的黑压压人群点点头。
  
  嗯,坐吧。西装革履的学长点点头示意。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我叫张子若,处女座,93年生。我平时喜欢唱歌,喜欢写一点随笔,也画一些卡通人物的素描头像。
  
  喜欢唱歌?那唱一首吧。
  
  啊?现在吗?子若措手不及。
  
  对啊,现在。
  
  于是子若苦思悯想,唱什么呢?情歌会被这些家伙笑话的,流行歌曲又显得自己很没品,古典一点的又太柔婉……
  
  唱什么啊?子若傻傻的呆住了。
  
  随便啊,什么都可以的。一位学姐在边上细声细语地提示。
  
  那就《什么都可以》吧。黄晓明原唱。子若清清嗓子,唱了高潮部分。
  
  嗯。刚才西装革履的学长点点头。那么,张同学,你要应聘哪个部门呢?
  
  嗯——信息部吧。
  
  那如果你的部长是位男生,他每天叫你做这做那,你会服从吗?
  
  只要是正当的,我保证没有其他想法啊。
  
  轰一声,在座的所有人都笑了。子若不知所以,心想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这个当然,你放心,不会让你干什么不正当的事的。
  
  子若的脸一下子红了。原来果然出口误了。
  
  西装革履的学长冲靠窗的座位点点头,子若看过去,居然是前几天报名时她踢过的那个男生。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张子若啊张子若,你没事脚贱踢他做什么?现世报应啊。
  
  你好!那个男生冲她点头微笑。
  
  子若赶紧点头回礼,你好你好。
  
  我叫叶浅川,信息部部长。你知道信息部的具体工作吗?
  
  知道知道,就是把学院每天发生的事以简讯的形式写出来,然后做成信息报告表,再送到校学生会办公室。
  
  那好,你和我来。
  
  干什么啊?子若跟着叶浅川出来,站在门口的新生们都瞪大了眼睛。
  
  你不是能写吗?看看你的文笔如何。叶浅川把她领到隔壁的会议室,递给她一张纸。写吧,把你刚才应聘和之前看到的情形用简讯的形式写出来。完了来找我。叶浅川说完就要走。
  
  哎——子若喊住他。不好意思啊,我刚才的意思是只要是份内的……
  
  没事。叶浅川冲她一笑走掉了。
  
  子若突然发现叶浅川有棱角分明的脸廓和扬起的剑眉,嘴角漾出笑意。
  
  Part 7
  
  第二轮面试。
  
  第三轮面试。
  
  子若如愿以偿地应聘到了学生会信息部干事的职位。
  
  周三的团学例会上,学生会主席在上面口吐白沫地训话,新干事要如何如何用最饱满的热情为全学院的老师和同学服务,如何如何用最积极的态度为学院的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
  
  子若听得昏昏沉沉,于是在笔记本上写了一句:冠冕堂皇,貌似君子坦荡荡,敢问尔真个有这般高尚?
  
  叶浅川在旁边皱皱眉头,拉过她的本子,写了一句: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你内心的化相。
  
  子若看了一眼本子上叶浅川写的话,不以为然的瘪瘪嘴。
  
  叶浅川又写了一句:那你说说,你应聘学生会的目的是什么?
  
  子若拉过本子,写了一句:在服务老师同学建设学院文化的同时造福自己。
  
  叶浅川笑一笑,算你老实。
  
  我向来都很老实的好不好。
  
  学生会的工作繁忙,为了多拿证书证明自己然后谋取奖学金,子若拼了命的参加各种活动,吃不上饭是经常的事。
  
  某天,秋雨缠绵。子若忙完诗歌朗诵准备工作后,去学生餐厅买饭,谁料各灶已经熄火了。子若只好买了一桶方便面跑到办公室接点热水凑和。叶浅川晚上值班,捧着一支麻花,一口要下去,差点恪掉牙。
  
  怎么?不回宿舍吃么?叶浅川问。
  
  不了,晚上还有课。子若用最撕开调料包,边接热水边回答。
  
  哦,还是注意一点好。女孩子过得这么粗糙,对身体不好。
  
  得了,你和我妈有一拼。子若吸溜着,嘴角全是辣子油。
  
  你妈要是在这儿,看你这么糊弄自己,不大嘴巴子抽你才怪!
  
  子若突然不做声了,叶浅川回过头一看,子若快哭了,望着窗外一片漆黑的雨幕秋雨里,委屈而且认真地问他:你说我是不是有病啊?!
  
  叶浅川看着子若嘴角挂着的面条,突然心里疼了一下。
  
  窗外雨潺潺,秋意阑珊。
  
  Part 8
  
  9月,秋高气爽,天清云淡,凉凉的秋风拂过鱼溪A大的每一个角落,于是尘埃就落下去,空气也变得清澈起来,心情也平和起来。
  
  准备了两个月的“辛亥革命百年纪念诗歌朗诵大赛”下午就要拉开帷幕了,子若却慌了神,因为学生会太忙,她忘记了每个参加朗诵的同学都要着正装的要求,可是下午就要比赛了,现在去买已经来不及了。
  
  子若躺在床上想了半天,一跃而起。学校后门不是有照相馆吗?照相馆应该有衣服出租吧?先去看看再说。
  
  衣服倒是有,但是前几天就被别人预订完了,现在从总店往来调可能得等到明天早上了。照相馆的人如是说。
  
  子若想,你这不是废话吗?要是能等到明天早上,我还跑来租啊?于是对照相馆的人笑着说声谢谢准备走。
  
  哎,小姑娘,A大这种诗歌朗诵活动每年都有,你要是有认识的师姐,可以试着借一套啊。
  
  子若听到这句话,瞬间如拨云见月般豁然开朗,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谢谢谢谢!
  
  子若认识的师姐其实不多,都是学生会的,但是她们不是太高就是太苗条,她肯定穿不了她们的衣服。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不是还有部长叶浅川呢嘛!
  
  喂,部长,我们诗歌朗诵比赛要求正装,可是我没有……子若是个聪明的女孩,她知道在求男生办事的时候应该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啊?正装啊?好,没问题,稍等。
  
  叶浅川果然上套了,子若得意地攥着手机从后门往回走。还没走到宿舍楼下,手机铃声就响起了,子若一看,是叶浅川打来的。
  
  子若啊,不是我人缘不好,也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
  
  子若一听,心里凉了,看来谁都靠不住啊。实在是什么?子若没好气地问。
  
  实在是您这体魄太彪悍了,咱们整个系就没有一件适合你的正装啊。
  
  不帮忙就拉到,用得着这么欺负人嘛?子若生气了,毕竟叶浅川是第一个敢这么说她的人,更何况他满嘴跑火车,说得与事实压根儿背道而驰。
  
  哎哎哎,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至于嘛你?叶浅川一听子若生气了,赶忙赔笑脸。衣服问好了,你现在去5楼420取吧。记得礼貌,礼貌知道吗?
  
  不消你嘱咐。子若说着就挂电话,全然不管叶浅川还在电话那边喊委屈,哎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帮了忙还不落好。
  
  花园里牡丹开得正艳,远处鸟儿在湖边的树林里飞进飞出叽叽喳喳,空气里突然有了一丝鸟语花香的意思,子若脸上泛出一圈红晕,笑眼盈盈。
  
  她注意到叶浅川叫她子若,而不是张子若。
  
  Part 9
  
  嗨,诗歌朗诵怎么样?晚上叶浅川打来电话。
  
  还行吧。校级二等奖。
  
  呦,不错哦!叶浅川难得夸赞她一回,啧啧两声,怎么样?请我吃饭吧。
  
  为什么啊?
  
  为什么?这个问题太高深了,我很难回答啊。嗯……二等奖不值得庆祝一下吗?
  
  这有什么好庆祝的?二等奖多丢人呐,倒是你啊,身为部长,好意思让干事请你?
  
  那好,我请你怎么样?
  
  啊?子若吃了一惊,随即想到舍友常说的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于是反问一句,为什么啊?
  
  哎,我说你哪儿来这么多为什么啊?脑子有泡吧?有人请你吃饭还不好?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谁知道吃完饭你会有什么非分要求?我若办不到,岂不是欠你一份人情债!我可不欠你这最难还的债。
  
  哈哈,张子若,你倒是想得周全。那好,我就是有鸿门宴摆给你,敢来么?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还能吃了我不成?子若可不服软。
  
  那好,八点半,后门,避风塘。
  
  子若缩着脖子到避风塘的时候,叶浅川早已经等着了。
  
  那。叶浅川递给她一本厚厚的小册子,镜片后面闪烁着狡黠的笑。
  
  什么啊?子若顺手接过来问。
  
  英语四级词汇,好好背吧,争取一次性过了。加油!
  
  子若心里暖暖地,嘴里却不依不饶。不会有什么事要求我吧?
  
  叶浅川摇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就是一个部长对下属干事的关心。
  
  那你怎么不关心另外3个干事啊,叶部长?
  
  嘿嘿,叶浅川挠挠后脑勺,一脸窘相。那个……其实……额,咱们先喝点什么吧,这么冷的天。叶浅川想岔开话题,子若可不吃这一套。
  
  别,还是说了再喝也不迟。
  
  好吧!叶浅川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沉吟了好久,脸涨得通红。子若,我……喜欢你。
  
  沉默突然划破温柔的灯火,隔绝出一个尴尬的气氛,空气凝住时间静止。
  
  啊,呵呵,子若先打破沉默,抬起头,看着手足无措的叶浅川。咱先喝点什么吧。
  
  你到底答不答应啊?叶浅川急了。
  
  怎么?不答应还不给喝了?子若打趣,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买卖不行不是还有仁义在嘛。
  
  不是不是。叶浅川抓耳挠腮,不知该怎么解释。
  
  先喝点吧。子若看着叶浅川可爱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
  
  好好好。
  
  就是那天以后,他们在一起了。
  
  Part 10
  
  中秋节,子若和叶浅川一起去了黎阳。一座离鱼溪只有八小时车程的城市。
  
  黎阳的天空,像鱼溪一样湛蓝高远,风轻云淡,大片的黄叶从高高的树顶上斜斜地飘下来落在青石板的小路上。
  
  安静的人群安静地走过去,安静的建筑安静的站立,安静的车流安静的穿过马路转进繁盛的树荫里带起几片叶飞,转过巷口不见了。
  
  子若,你还真会找地方啊!叶浅川由衷的竖起拇指。
  
  那是!子若骄傲地一昂头,眉眼间都是盈盈笑意。
  
  先去哪儿?
  
  随便,先找个住得地儿吧。
  
  ……
  
  三天后,子若和叶浅川回了鱼溪A大,脖子上缠着一圈丝巾令室友们惊惑不解,虽然冷,也不至于围得这么严实吧?
  
  ——你知道什么,那丝巾可不简单……
  
  ——啊?怎么不简单?
  
  ——她脖子上有吻痕,还有齿印……
  
  ——真的?
  
  ——真的,不骗你,我亲眼看见的呢!
  
  嘘——抬头看一看四周,大家会心一笑,听者会意,说者满意,临散前嘱咐一句,不要告诉别人哦!知道知道,不消你嘱咐!
  
  第二天,整个学院的人都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子若,她走过餐厅,看见班里几个女生窃窃私语,见她过来都立刻停住了;她走过马路,后面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她转过身,后面的人立刻低下头;她去上厕所,隔壁女生热烈地讨论:
  
  ——你知道么?张子若和叶浅川在一起了。
  
  ——这什么新鲜事啊?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哎呀,是那种在一起!
  
  说的人语气也变得暧昧起来,于是听的人恍然大悟,拍着脑门骂自己愚蠢。
  
  ——哦。
  
  子若躲在隔壁,任凭她们嚼着舌头,她不敢出去质问,谁让她们说的是真的呢?
  
  别人都在议论我们,怎么办啊?她发短信给叶浅川。
  
  这在大学又不是什么新鲜事,让她们说,过段时间就好了,你别管!我还在上课,放学找你。
  
  子若握紧手,汗浸湿了攥在手里的手机。
  
  Part 11
  
  我怀孕了。
  
  子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叶浅川愣在雪地里半天回不过神来,右手还捏着刚从超市买来的圣诞老人。昏黄的路灯给雪花镀上了一层金黄的颜色,纠缠着干枯的柳枝落在他们的脚下。
  
  远处霓虹灯装饰的圣诞树突然变得一片模糊,婆娑迷蒙。
  
  你说话啊!子若看见叶浅川这种表情,突然有一种深深的厌恶之感。
  
  啊?哦…..哦……
  
  叶浅川只是支吾着,慌乱地眼神四处躲藏,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躲避自己必须承担的责任。
  
  怎么办啊?子若委屈地哭出声来。叶浅川,你说啊,怎么办?我怎么办?!
  
  最后的声音撕心裂肺,拉长的空气在A大上空来来回回的震荡。我怎么办——
  
  怎么办——
  
  子若,你不要激动。叶浅川拉拉她的衣袖,却说不出她期待的话来。
  
  呵呵,子若笑一笑,你就不会说一句负责的话吗?我没有想让你负责,我要的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安全感。安全感你知道吗?有了它,我就不会害怕了……
  
  叶浅川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站着。懦弱的男人,卑微而害怕,他不敢说我会负责的这句话,因为不敢负责,因为负不起责。那是一条命,真实的已经存在的命,他毫无防备却突然来访的命。
  
  浅川,既然这样,我去做掉吧。
  
  子若看见自己这样说的时候,叶浅川如释重负,甚至有些欣喜,紧皱的眉头也舒开了。
  
  子若,我……
  
  叶浅川走过来,伸开双手想要拥抱她。
  
  子若冷笑一声,推开他的手臂,如同推开那些自以为是的爱情。不要用你虚伪的拥抱来抵消你的懦弱。
  
  你不要抱我,我觉得自己好脏好脏。
  
  北风呼啸夹杂雪片打在脸上如同刀割,那些快乐的片段如同幻灯片在四周交替放映,灯火阑珊,有一种形同陌路的感觉。
  
  悲凉而且凄清。无法言语的孤单。
  
  心冷了,世界就冷了。风从四面八方灌进她的衣领里。
  
  子若打电话给妈妈,她说,妈,给我1000块钱,我要堕胎。
  
  什么?她听见电话那边的声音凌厉而绝望。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堕胎,给我一千块钱。子若淡淡地重复一遍。
  
  我怎么生出你这个孽种,你一个人死了倒干净,何必打电话来羞辱我们。这是父亲最后说的话。
  
  他说,你死了倒干净。
  
  Part 12
  
  叶浅川——
  
  那天叶浅川去上课,走到教学楼下面的时候听见有人喊他,他抬起头,白花花的阳光刺花了眼。子若站在教学楼顶上,穿着10年秋天他们初识时的风衣,大风吹得她如同飞鸟。
  
  子若。叶浅川知道她要做什么。你不要做傻事。
  
  教学楼下黑压压的人头同时望着楼顶上的子若,麻木的表情如同一群渴望的野鸭子,
  
  ——跳下来啊!
  
  有人这样喊,于是很多人跟着起哄。
  
  跳!跳!跳!
  
  跳!跳!跳!
  
  他们很有节奏的喊,有人打着口哨,呼啸如岁月凌厉穿透子若的耳膜。
  
  叶浅川站在半圆形的人群中间,茫然失措。
  
  子若转过身,背对人群,后仰。
  
  啪!
  
  从楼顶到楼底只有几秒,来不及计算的死亡。这声响怎么形容呢?是一片水从九千米的高处砸在海面上的声音,是肉体像泥巴一样使劲摔在水泥平面上的声音,是强大的死亡刺穿薄弱耳膜的声音……
  
  万籁俱静。
  
  叶浅川呆呆地站着,子若的身体在面前摊成一堆不堪入目的肉泥,鲜红的血液像蜿蜒的蛇一样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在干涸的地面贪婪地吮吸下仿佛举步维艰的活下去。
  
  ——她跳之前还在听歌
  
  ——落地之前拔掉了耳机
  
  ——手机紧紧攥在手里
  
  ——你听
  
  你做了选择,对的错的
  
  我只能承认,心是痛的
  
  怀疑你舍得,我被伤得那么深
  
  就放声哭了,何必再强忍
  
  我没有选择,我不在完整
  
  原来最后的吻,如此冰冷
  
  我只能默认,我要被割舍
  
  眼看着,你走了
  
  如果这不是结局,如果我还爱你
  
  如果我愿相信,你就是唯一
  
  如果你听到这里,如果你依然放弃
  
  那这就是爱情,我难以抗拒
  
  如果这就是爱情,本来就不公平
  
  你不需要讲理,我可以离去
  
  ……
  
  叶浅川知道,这是子若想唱给他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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