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先生的一位同事请吃饭。

前一段时间，这位同事的妻子动了心脏手术，很多同事都去看望了，好在手术相当成功，已经出院了。

我们见到她的时候，几乎看不出她是一个病人，谈笑风生，气色相当不错。这大概得益于她的心态好，所以才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很多时候，心态比疾病更能摧毁一个人。

我的父亲，在2020年底被查出得了癌症，是肺癌，我们一直瞒着他。虽然他一直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阎王叫你三更死，不能叫你到五更。但我们还是怕万一，万一他嘴上说的跟心里想的不一样呢？毕竟没有几个人在生死关头还能洒脱淡然。父亲已经八十多岁了，而且身体也不太好，医生并不建议手术，说让他开开心心走完最后一程最好。

我们一直希望他能跟我们或哥哥生活在一起，但他拒绝了，一个人回到了乡下，他说那里熟人多，不像城里，麻烦而且不习惯。

我们留不住他，只能让他回了老家，并拜托老家的邻居多关照。好在老家的邻居非常好，如果哪一天没看见我父亲出来，他们都会去我家看看。

父亲的病没什么症状，既没有咳血也没有疼痛。当初之所以能够发现，还是他感冒咳嗽，叫他看病他说什么都不去，说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父亲的烟瘾一直都很大，每天至少一包烟，我们也以为他感冒加上火，偶尔咳出的痰里带一点血丝，就这样都又拖了半个多月，我们忍无可忍，强行把他弄到县医院，并办理了住院手续，医生给她做了全面检查，发现他肺部有一个囊肿，医生说有可能是癌症，但没有必要做进一步检查，因为父亲年龄毕竟太大了，确诊了又能怎么样？做手术的可能性太小了，外科医生不一定给他做手术。可我们非要弄个明白，检查结果出来了，是癌症，我们束手无策。

住了大概有十几天院，父亲的症状消失了，既不咳嗽也不吐血丝了，医生要求出院，并说下次吐血再进来，甚至连药都不开，还是在我们的要求下开了些药。出院之后，父亲在城里住了几天，便吵着要回乡下。我们没办法，只能把他送回去。好在老家也不远，半个小时就到了，我们可以随时回去看他。

21年三月底的某一天，父亲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他得了癌症，我吃了一惊说不可能，父亲说诊断书上写着恶性肿瘤，不是癌症又是什么，我无言以对。

又过了几天，父亲给我打电话说他摔倒了好几次，我和先生感紧请假回去把他接家里，收拾一下再送医院。

这次见面，比起几天前，父亲大大的不一样了。他的眼神有些空洞，整个人萎靡不振，看上去毫无生气。这一刻我知道，父亲被自己的病击倒了，他并不像他说的那样不在乎，而是相当的再乎。

父亲的脾气变得难以捉摸。出院以后，我们不同意他再回老家，让他先住到哥哥家里，哥哥家二楼，我家六楼，都没有电梯。可刚刚两天，他趁我嫂子上班，哥哥在舅舅家（我幺舅前几天去世，正在办丧事），一个人偷偷跑了，准备搭班车回老家，结果在汽车站晕倒了，有熟人看到了，打了120，又打电话给我们。父亲被中医院拉走了，当我和嫂子赶到中医院，却发现办不了入院手续。父亲周五出院，周末办不了出院手续，本来打算周一去的，结果周一他又进了医院。我们要么先去县医院办出院手续，再来中医院办入院手续，要么直接转到县医院，我们商量一下，决定转回县医院，毕竟父亲以前一直在县医院治疗。

几天后父亲再次出院，哥哥怕他又自己跑了，在夫妻两同时上班时把门给反锁了。结果父亲用拐杖砸玻璃，说把他关在家里像坐牢一样，没有自由。

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最后决定把他送老年公寓，父亲开始不同意，在我侄子他最爱的孙子的劝说下同意了。我们选择了离我家最近的，走路几分钟就到了的一家，这也是本县最大的一家，他自己去看了也满意。

我基本上每天都要去看他，中午或下午下班之后，去看看他，陪他说说话，然后随便吃点什么又上班。我听说没有家人去看的老人，护工就比较怠慢，我希望父亲在那里能过的好一点。

近两年，父亲和婆婆轮番住院，我和先生忙于奔波，身心俱疲。先生是初三班主任，工作繁忙，我自己的工作也不顺利，加上身体不好，患有免疫系统疾病，长期服用激素和免疫抑制剂，但身体不见发胖反而比较消瘦。

医生一再告诉我不要劳累，但我没有办法，如果我不上班，仅靠先生的工资难以养家:一家人的生活，女儿要读书，我要吃药，还有时不时检查，还有人情往来。在我们当地，工作二三十年的教师，工资也就三四千。这一段时间，我的病再一次反弹，是近几年最严重的一次，我的腿疼的连爬楼都困难。

我曾一度自暴自弃，想着不如死了算了，再也不要经历这些糟心事。先生劝我:我们以前那样的苦日子都过来了，现在再怎么说也比以前好些了，再说了，如果你死了，以我的年纪，必定是要再找一个，到时候对女儿不好怎么办，你忍心吗？先生知道怎么拿捏我，女儿是我的软肋。为了女儿，我也必须活下去！

我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然而，父亲终究还是走了，在六月八号，他进老年公寓一个月零八天后，那天早上，我刚到公司就接到哥哥电话说父亲不行了。我向领导请假之后匆匆赶去，护工已经在给他修面抹澡，我见父亲神态安详，身体尚温。我怀疑他们弄错了，父亲或许还活着，可他们很肯定地告诉我父亲已经去世，我不相信，反复检查父亲的呼吸脉搏心跳，什么都没有，没有奇迹发生。我不禁悲从中来，跌坐在床上，我没有父母没有根了。

哥哥和嫂子也随后赶来，先生也赶到了（先生在乡镇上班，车程要二十多分钟）。而我则茫然无措，不知道怎么办。

那一刻我是后悔的，如果父亲跟我住一起，他是不是还好好的活着，我无法原谅自己，陷入深深的愧疚和自责中。

表哥表嫂表妹他们随后也赶来了，他们一起帮忙处理父亲的后事。

按照老家习俗，我们请道士来主持丧葬仪式，选好三天后也就是十一号早上出殡，父亲的骨灰盒顺利入墓，只等时辰一到就封山门，也就是墓室门。

就在这时，先生接到一个电话，是他妹妹打来的，说婆婆不行了，问我们这边什么时候结束，先生说这边马上就可以结束了，一结束我们马上过去。没一会，小姑子又打电话过来说婆婆去世了。

我见先生突然被悲伤笼罩，那时我和先生挨着跪在一起。我明白先生的感受，如我一般，愧疚自责，因为父亲，我们疏忽了婆婆，想着有公公照顾，而父亲只有一个人，我们的重心难免有偏移，而婆婆是老毛病，慢支烟加肺心病，总想着来日方长。

可是，上天没有给我们时间，三天之内，我和先生痛失两位至亲。没有人能感受我们的痛苦与煎熬，我们对两位老人怀有深深的愧疚与自责。如果我们能够多陪他们一些时间，他们是不是不会走的这样快？我们无法得知。

婆婆走时也面容安详，与父亲一样，像是睡着了。或许他们觉得，自己不再受罪，也不用拖累后人，这是最好的。而我们却难以心安。

安葬好婆婆后，恰好是端午节，我休息了一天，就被老总打电话要求上班，虽说有人帮我简单地收发物资，但清理材料，计划请购材料还有账目等却没人做，我只能去上班。而先生作为初三班主任，义不容辞担起参加中考学生的带队老师，全程陪同学生，吃住和学生一起，随时关注清点学生。

在带满那一届学生之后，先生没有再当班主任了。或许，当了二十多年班主任的先生已经厌倦了；或许他只是想把更多的时间留给自己和家人。

没当班主任的先生有了更多的时间分担家务，有更多的时间陪伴我们。我们希望就这样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走下去，不要再有什么意外。

原天堂没有病痛，父亲和婆婆不再遭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