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波光粼粼的海面泛起一丝红晕，浪花拍打着岸边的石礁，如同强势的拥抱。

    南笙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一言不语。

    “你来这儿，不会就是来等着吹日落时的海风吧，”他百无聊赖地补道，“又或者你想看看凌晨时间的海滩”声音冰冷生硬。

    都快一下午了——他真担忧她身上浓重的悲伤，快将他的灵魂淹没。

    她扯了扯嘴角，淡淡道：“走吧！”上车后闭上眼，“顾北辰是吧，记住你说的话，千万一个字也别忘掉。”

    ——苦难与悲伤应该是众生平等的。所以请你一定要痛苦，不然我会良心不安。

    不知为何，南笙的眼神犀利得叫他心慌，抿了抿唇，“在医院就说过，我现在有一个周的假期，在这期间我绝对服从你安排，听你命令……不，不对，就在几小时前，我的假期被无限延长，直到你……”

    “直到我消气为止，并保证不去找你们军方的麻烦……我说过，可以的”但是你的痛苦，我无法保证它的程度。

    面对他的苦海仇深，南笙在内心翻了个白眼——鬼才知道你上级是谁。

    ……

    暮色霭霭，她从口袋里拽出一串漂亮的旧钥匙，叮咚作响，自顾自的往家走去。

    顾北辰见状深感无可奈何，“你想……你喜欢做什么！”再不努力，他的申请就可能真的要在桌脚积灰了。

    她不为所动，继续从一串钥匙中找出一把来开锁，懒洋洋地扭头回道：“放心，我会让你在假期结束时，感觉到只要没有我，哪儿都是你的天堂，而我是恶魔……现在，听我指挥”

    说完她就笑了，真像个十足的小恶魔，有尖尖的虎牙，浅浅的梨涡，那双眸子在唱不知名的歌。

    树叶的影子与他的轮廓相交织，他侧倚在车身上的肢体倏地一僵，好像丢掉了大脑，撞上了火星，定定地注视着她打开门，轻快的走进去，又“碰”地关上门……

    但他不知道，南笙合上门后就倚着墙崩溃地哭了，今天是她父亲的祭日——四年前的今天，她父亲永远的离开了她，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那晚没有月亮，没有星光，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军队追捕穷凶极恶的犯人，然后在那边海滩撞上了她父亲开的车，在刹车失控后她们连同车一起直直坠进海里。

    记忆中的撞击声又一次在她脑海炸开，而后是漫无边际的海水挤压破车窗玻璃，锋利的碎片切破母亲的皮肤，刺穿父亲的胸膛，而她被母亲死死护在怀里，湿咸的海水掺杂着腥甜的血水，直往她的喉咙里灌……肺部被巨大的压强挤压着，窒息的痛苦四散开来，麻痹了她的神经。

    ——黑暗中，只感觉自己即将窒息。

    她幸运的被救起时，父亲当场毙命，而母亲重伤，在重症监护室里撑了二十几天，临终前为她安排好了一切，遗愿则是把自己和丈夫的骨灰撒在出事的海域里，这样他们的灵魂就可以找到彼此，生死相依。

    多么美丽又悲伤的愿望啊！

    “笙笙，别去恨他们，他们没有错……要好好活下去……别哭！”

    死亡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渐渐地没有声息，渐渐地没了呼吸。她像孩子似的把头靠在母亲的怀里，脆弱、无助、悲伤。努力擒住泪水，不让它掉下来，这是她对母亲的承诺——不哭，要笑。

    她想开口叫一声“妈”，可她很清楚母亲已经再也不可能回应她，只能张着嘴，发出暗哑的抽噎，像一口干涸的泉。

    ——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呐。

    从那时起，黑暗便成为她的毒药，会一寸一寸的将她侵蚀，一点一点的将她勒得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