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4点,天还未亮,母亲轻手轻脚地起身,用冷水胡乱泼了把脸,光着脚摸黑走进厨房,点开抽油烟机上的小黄灯,关上门,就开始忙活了。
6点半的闹钟硬生生把他从美梦中扯了出来,他努力睁开迷朦的双眼,翻身起床,刚一出房间门,扑鼻而来的是饭菜的香味,但他习以为常了,看都没看一眼就拐进了洗手间。洗漱,换上校服,整理好书包,坐在餐桌旁吃早饭。
早饭是现熬的小米粥,豆包,鸡蛋,两碟凉拌的小菜。母亲在一旁帮他装中午的饭盒,午餐也是今早现做的,两荤一素。他瞅了瞅那蓝色的饭盒,印花早就被钢丝球洗没了,只留下了几道泛白的划痕。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巴拉两口,拎着饭盒上学去了。
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世界,自己已经长大。叛逆,是初熟心理对稚嫩外壳的挣扎;忧郁,是渴望被肯定被理解的多愁善感。就像楼下果树刚结出的果子,青嫩的,酸涩的,抖擞着朝气,坚韧地垂在树枝上。
午休时间,他很不情愿地拿出饭盒,还没打开,班上几个兄弟就围了上来。
“呦!又带饭了!今天吃什么好吃的?快打开看看。”
“都这么大了还带饭啊?”
“管的着嘛!他在妈妈眼里还是个宝宝呢。”
“别吃了,不腻啊!哥带你出去吃去。”
兄弟几个你一言我一语的,那叫一个热闹。他被说的双颊发烫,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把饭盒往兜子里一丢,狠狠地说:“走!”他觉得说出这个字的时候自己霸气极了。
夜晚放学,他拎着沉甸甸的饭盒走在小区里,在垃圾桶前打开饭盒往里一倒,他甚至都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回到家时,母亲已经在准备明天的食材了,他把饭盒拿出来,母亲顺手就接了过去,利索地在水池里冲洗起来。
“今天的菜可口吗?有啥想吃的跟妈说。”
“嗯!还行!”他在厨房门口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妈,以后我不想带饭了,你别做忙活了。”
母亲看着他,“为啥?”
“我都这么大了,老带饭会被人笑话的,别人都出去吃,我天天吃饭盒怪…怪寒碜的。”他越说声音越小,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匆匆逃进了房间。
母亲愣住了,她试图从儿子的脸上看出什么来。是受欺负了吗?是做的饭菜不合口味?可是看着儿子留给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自此之后,母亲只做早饭,每天给他在书包里塞几十块钱。他欢之雀跃,没有了饭盒后,上学的步子似乎都轻快了。每天中午和兄弟们吃喝在一起,太有成就感了,好像大人一样潇洒。
有一天,赶在晚饭的时候他回了趟家,晚自习突然取消了,他准备回来把书包放下就和兄弟们出去好好吃一顿。可他看见母亲吃着早上的剩饭时愣了一下,他又去厨房转了一圈,锅里干净的连一颗水珠子都没有。
母亲不明地看着他,“怎么现在回来了?吃饭了没?”
“嗯!晚自习取消了。那个,妈,你怎么就吃这个啊?”他要出去吃饭的话没说出口。
“我一个人的饭不好做,随便吃点就行了。”母亲一口粥一口凉菜往嘴里送。
他这才发现,他从来不知道平时母亲吃的是什么,每天回来的时候,餐桌上早已收拾干净了。他以前带饭盒的时候,母亲应该吃的是早上做的午饭,那不带饭盒之后呢?他不敢想,心里揪着疼。
母亲是个全职太太,父亲长年在外赚钱不着家,每天最大的事就是把他管好,变着法地做饭盒,就为了让他吃一顿可口的,吃一顿健康的。可他呢?自以为和兄弟们下馆子就是阔绰,畅聊未来就是成熟,放荡不羁就是洒脱,还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活的洋洋自得。
他想起了冬天早上母亲为了不吵醒他而光着的双脚,他想起了饭盒里每天都不同样的二荤一素,他想起了被他无情地倒进垃圾桶里的饭菜。他愧疚了,突然觉得自己幼稚的可笑。
原来成熟是学不来的。它是对生活的责任,对他人的体谅,是阅历、经历、感悟的结果。
他进房间给兄弟们打了通电话,抹了把酸胀的眼睛,出来跟母亲说,“妈,我还没吃饭,我饿了。……那个,从明天起我想带饭盒去学校吃,还是你做的可口。”
母亲听完后,赶紧放下筷子,啧了一嘴,“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家里也没啥菜,我现在赶紧上趟超市去。”嘴上责怪着,心里却如春暖雪融。
他看着母亲忙碌的样子,笑着说,“妈,我陪你去。”。
之后,他给母亲买了几双防滑的厚袜子。每天起床,他都会去看一眼厨房里忙碌的母亲。饭盒拎在手上也不再觉得沉了。楼下那棵果子树,青涩的果皮上也透出了一丝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