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起风了,气温又降了许多。停笔去厨房给自己沏壶茶,茶香里隐约的蜜桃香令人叹息。
记得小时候随大人去山里买新茶,总是不懂为什么花费那么多时间采茶,又辛苦炒制,满满一篓茶叶最后只剩下那么一点点。多年后的现在,终于懂了,等到你在某个午后沏上一壶热茶,闲闲等茶叶舒展,这些时间与辛劳又会被归还,化成甘醇香气。这是人生里难得的,被归还的时间,是它们极速流逝前的一次回旋。
朋友们知道我喜欢白居易的《问刘十九》,常常会在聚会很多的年底送我酒。意大利的起泡酒,匈牙利的陶佳宜。原本11月底是Beaujolais(薄酒莱葡萄酒)新酒上市的日子,往年总会拜托在欧洲的朋友帮忙抢几瓶,等不到圣诞节已速速喝完。
这次最先到的却是两瓶糯米酒,来自闽北松溪。之所以叫“冬白酒”,据说是因为每年第一场冬雨后,新谷归仓,松溪家家户户开始酿酒。因为桌上这瓶新酒,突然觉得自己和那个遥远的飘着酒香的村庄有了长远的关联。
晚来天欲雪,谁在风雪夜归?
冬夜除了读白居易,也适合读曼德尔施塔姆:“这个夜晚不可赎回。你在的那个地方,依然有光。”把自己裹进温暖的马海毛毛衣里面,在书页间闻见西伯利亚的风雪苦寒。按吩咐,酒在喝前温过,淡淡酒香从厨房弥漫到客厅,如夜色中若隐若现的火星。还没喝已觉微醺。
总有个声音说,一年又要过去了。我们是不是该庆祝点什么?
于是把朋友从伦敦带来的金色圣诞装饰和之前的花环一同挂在床头,它们意外合拍地一同带来了节日的气氛。曾经,我们都是喜欢在烛光里许愿的孩子。
我也曾如此热切,试图在自己写下的每个故事里许愿。有时觉得,如此做不过是学会了知晓愿望是如何明亮又虚幻的存在,就像是此刻的冻雨中怀想的那些夏天。
但人生不就是个不断失去又不断盼望的游戏?那些留不住的,我们举杯相送,那些即将到来的,我们是否已经想好要以何相待?
“我们燃烧而没有光,如正午的烛火。”这也是曼德尔施塔姆的诗句,他没有说的是,这烛光也带着灼人的热。若心曾经被渴望与期盼灼伤,那每一个无论是否实现了的愿望就都不算虚妄。
让我们在寒风里干杯,一杯敬那些实现了的愿望,另一杯就敬那些迷路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