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访的对象,不是中小学生,而是广州一所二本院校的年轻大学生。
《我的二本学生》出版于2020年,是当年的现象级畅销书。
它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引爆了“二本学生”这个话题。
长期以来,二本学生在公共舆论场里的存在感非常低,是一个被忽视和冷落的群体。
一般人关注的,永远是那些名校学生;
就连“小镇做题家”这样的自嘲,似乎也成了名校学生专属的特权。
但《我的二本学生》出版以后,人们忽然意识到,二本学生占据了中国大学生群体的半壁江山。
他们的学习状况、精神状态、就业情况,更能反映中国高等教育的成败得失,需要给予额外关注。
作者黄灯之所以会持续关注二本学生,是因为她从博士毕业起,就在广州的一所二本院校——广东金融学院任教,前后长达十多年,教过4500多位学生。
除了上课,黄灯还担任过班主任和院长,每天都在跟不同年龄、不同出身、不同个性的学生打交道。
从这些学生身上,她既看到了教育对个人涵养和性情的正面塑造,又看到了应试教育在大学生身上留下的种种顽疾,还看到高等教育大众化之后,“文凭贬值”带来的现实挑战。
二本学生这个群体,是理解中国教育乃至中国社会的重要窗口,具有反复审视的价值。
《我的二本学生》这本书,讲的主要是学生们的当下。
随着和他们的接触越来越多,黄灯还想了解他们的过去,想知道他们是从怎样的“来时路”,一步一步踏进大学校门的。
为了达成这个心愿,黄灯从2017年开始,花费五年时间,在节假日走访了20多个学生的家庭。
她乘着火车、大巴、摩托车、电瓶车,去到云南腾冲,安徽怀宁,广东郁南、阳春、东莞、潮汕等地,走进学生们的老屋和新居;
参观他们曾经就读的中小学,去到他们的父母辛勤劳作的田园、茶山、车间,去感受学生的成长环境,也去体验每个家庭为孩子的教育所做的努力。
通过家访,黄灯看到了学生们与课堂上截然不同的一面,产生了巨大的思想震撼。
自己刚开始做老师的时候,一度以为:
讲台下的学生之所以没能考进更好的大学,是因为他们学习“不够用功”。
但在多次家访以后,她逐渐认识到,自己的学生大部分来自偏远的县城和乡镇。
为了考上大学,他们不但自己要异常努力,还需要整个家庭,甚至两三代人的全力托举。
他们可能是整个家族、乃至全村唯一的大学生;
他们曾经就读的,可能是当地最好中学的尖子班。
只不过,教育资源的分布和信息的流动是不均衡的,学生们拼尽全力,也只能考上一所二本院校。
即便如此,在父母眼里,子女能考上大学,依然是莫大的骄傲,是家族中从来没有人实现过的壮举。
而学生们自己,在曲折的成长道路上,也积累了丰富的个体能动性。
他们很少贬低自己,总是在竭尽所能,应对生活中的新挑战。
为了给这些真实的故事留下记录,黄灯从她的家访经历里,选出了12段,在2024年出版了这本《去家访》。
作为《我的二本学生》的续篇,全书的中心人物虽然是那12位学生,但他们的父母、祖辈、邻居、发小都有出场。
三代人的回忆和讲述,串联起了中国社会过去几十年的沧桑巨变,也再一次凸显了教育的重要性。
黄灯没有试图给所有疑惑找到答案,但她用敏锐的洞察力和出色的文字功底,记录了问题的不同侧面。
不管你是一位家长,还是教育话题的关注者,你都能从这本《去家访》讲述的故事里,延伸出更多、更深刻的思考。
阅读《去家访》,最大的感受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它让我们看到,即便是最贫穷、最糟糕的家庭环境,依然有机会培育出优秀的读书种子。
物质条件固然重要,但不能彻底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人的生命力和可塑性极强,只要给予适宜的阳光土壤,就能向上蓬勃生长。
各种“逆天改命”的故事,让我们可以对未来的教育有更多的信心。
而我忧的是,教育中的“资源鸿沟”,依然严峻地摆在许多人面前。
那些底层家庭出身的学生,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重围的。
他们要比精英家庭的子女付出更多的艰辛,克服更多的困难,才能站住脚跟。
有一句话说得好,“出身不一定决定命运,但决定了改变命运的难度”。
但愿未来的二本学生,能少经历一点先天环境制造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