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关于童年
每个人的童年都有自己独特的记忆,会伴随自己的一生,而在我看来,童年的经历决定了将来你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那里很少人知道,因为处在深山,更很少人到过那里。不过那里却拥有我童年的一切。
两三岁那年我跟父母来到城市居住,并在市里上学,直到二年级那年由于家庭原因,我被迫回到当初出生的家乡,跟爷爷奶奶居住。跟我一起回去的还有相依为命的姐姐,我们相差四岁,直至后来她又被母亲接回城里,就剩下了我和爷爷奶奶。
家乡夏天还行,比较清爽,是避暑的好去处。然而一到冬天,简直是地狱,寸草不生,地面冻得连镐都刨不动。你要是上完厕所不赶紧穿裤子,都容易冻的茅坑上。由于爷爷奶奶家里穷,冬天没有条件烧暖气,我们三口人被挤在只有一个小煤炉子的屋子里,四面透风,别说手脚,就连我两个脸蛋都冻得满脸流脓,现在一想还是历历在目。
好在我生性乐观,再加上开始回到老家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对我很好,所以我很快适应了当时的恶劣环境。到现在看来,环境恶劣其实不可怕,关键是你是否开心,是否愿意接受。
家里的唯一经济来源就是种地,而山里的气候只能一年一熟,而且大部分人是没有耕地的,只能自己去荒山上自己开垦,于是这样的“自留地”基本上都是村里的主要耕地。当时有这样一句话,我们县是省级贫困县,我们村又是县级贫困村,而我们家又是村里的贫困户。而全家人的经济唯一支出就是供我上学。我也没有辜负爷爷奶奶的付出,从小就是班里的尖子生,优秀少先队员,美术特长生。如此的成绩都是因为我亲身体会着上学的不易。
奶奶身体不好,于是种地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在爷爷和还在上小学的我的头上。九岁那年,爷爷给我做了一个小锄头,跟我个头差不多高,从那开始,我就开始了庄稼人的生活。那时候也明白一个道理,活着,就是自己去创造的,别期望任何人都施舍,因为往往都是人们有困难时,别人恰好帮不上你,一切还得靠自己。
爷爷奶奶跟大多数老辈人一样,疼爱自己的孙子孙女,但是却从不言表。小时候放学第一件事就是等着爷爷从地里回来,爷爷的挎筐里永远会有好吃的,新鲜的酸枣,或者地里的甜棒(生长中的玉米杆茎),或者是欧粒(一种类似于樱桃的野果子)。这些东西让我的放学变得非常的期待。经济原因再加上奶奶不太会做饭,主食经常是棒子面粥,之所以现在不爱喝粥,那是因为小时候喝的粥太多了。
从我印象中,由于经济条件,我的零花钱从来没跟爷爷奶奶要过。但汽水,冰棍,方便面,这些东西会诱惑每一个小孩子的,于是我会跑到我二叔那里,软磨硬泡的要个一两块钱,满足自己一下,但这种开口要钱的机会也并不多,仅有的自尊心也不允许自己多张嘴,哪怕是亲人。后来我发现,人穷志不穷的基本道理就是要起码的自尊自爱。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 相继认识了,超,兵兵,洋洋。我们四个小伙伴结下了无比深厚的友谊。四个人住的比较近,所以我们形影不离。几乎我童年的美好时光都是和他们一起度过的。
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离家不远的松树坡上,夏天是个好去处,尤其是山风吹来,清楚的听见松树林里的嗖嗖声,好不凉爽。乃至后来我会提到的,这是我们另一个秘密基地。
不过夏天最好玩的还是去河里捉鱼,我们会用各种方式捉鱼。河道是石头和沙子堆积的,我们会在主流旁边开一个口,让水流流入一个沙坑,形成一个蓄水池,然后一个光着脚丫站在河流与蓄水池的分叉口用来截住鱼群,而另一个人负责去上游把鱼群哄下来。等鱼群被两人哄进蓄水池,另外两人迅速堵住蓄水池的入口,没有了水流,蓄水池的水迅速从下面的沙子沉下去,只剩下一群活蹦乱跳的鱼。而现在你只需要一条条的把鱼捡进口袋里。
一次,洋洋从河边捡了一颗废弃的手榴弹,可能是战争年代遗留下来的,已经变得锈迹斑斑。正好 拿这震鱼(用利器敲打石头下的鱼窝)再好不过了。我们摸准了一个石头下的鱼窝准备下手。因为鱼窝处于水流边上,鱼为了歇息不被水冲走,会用嘴吸附在石头上,这样只要你用力敲打石头,由于共振原理,鱼就会被震懵,果然,一下下去,十几条小鱼就这样飘了上来,而你只需要一条条的把它们捡进口袋里。
还有就是钓鱼,山里人有山里人的办法,从小就没见过什么专业设备,而是把缝衣针烧红后弯成一个钩子,再在缝衣针的尾眼处穿线,再绑到一根木棍上,钓鱼竿就算做好了。
而鱼饵大多数是水库边挖来的蚯蚓和小泥池里的小虾。但大多数我们是不用鱼饵的,叫做“扥鱼”,靠感觉水下的鱼从鱼钩经过的时候,手疾眼快,迅速收竿,钩子会勾着鱼肚子上来,而且效率还很高。当时不知道是鱼多还是鱼傻,这样的方法屡试不爽。多年以后我再次回到那里的时候,这种方法却行不通了,可能是越来越多的人去钓鱼,鱼也少了,也学的聪明了,不得不感叹时光的变迁。
我们住的村子是个盆地的中央,而附近的村子或者人家却都居住在山上,村子守着铁路线,京源线是唯一一条经过村子的铁路。我们在闲暇的时候会跑到火车道上玩耍。轧钉子是我们经常玩的事情,找一根钉子放在铁轨上,然后用牙叼一根小树枝接上铁轨,堵住耳朵,你就能听见一会火车来的方向。根据火车来向,把钉子头朝向火车的方向,这样火车一来,轧出来的钉子尖就会很锋利。往往我们也会放上不同的材质去做实验,比如钢锯,钢和铁的区别就在于韧性不同。火车过去后,钢锯就会变成一个类似卷花的形状。
有一次,我们尝试放了一块半人多高的石头,想看看火车来是什么状况,当时年纪小,不懂得这样做对不对,于是趴到不远的山林里静静的等待火车,但是脑子里出现无数个火车翻飞的画面,心想不会出事吧?就在我们犹豫不决的时候,火车来了,只见那块石头被火车前面的铲状护板毫不费力的冲到了一边,我们沉默许久,不得不感叹劳动人民的智慧。由于山间经常有滚石落下,铁路人民早就想到了这样的情况发生。那是我们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和他们几个不一样的是,我父母没在身边,只有爷爷奶奶,而老一辈的人教育孩子还是以前保守的方法,要么骂,要么打。道理是你自己总结的,没人会教你什么。奶奶脾气不好,又为了让我好好学习,会经常把我锁在家里,不让我总出去玩。而他们几个也是想尽各种办法叫我出去,比如学各种动物叫,一听到叫声,我就知道他们找我来了,于是会编各种理由出去。有时这个方法行不通了,我会等我奶奶锁门出去后,从院子里的墙翻出去。记得有一次是夏天,太阳正烈,我从外面正玩的高兴,只听见一声,“你奶奶回来了!” 我赶紧跑到猪圈外的墙边,准备从猪圈翻回去。可等我爬上墙头却不敢跳了,因为平时猪圈里都是半人高的猪粪,但那天太阳晒得很烈,表面都晒的固化了,而我又担心没有完全晒干,所以为了保险,我顺手从墙头找了块石头扔了下去,石头在固化的粪面上弹了几下,我暗喜,果断跳了下去。没想到,我失算了,我的重量和那块石头相比简直......结果很明显,我一下子掉进了猪粪里,粪面淹到我的胸部位置。烈日下,猪圈里只剩下陷的一动不动的我,和一头被惊吓呆住的猪......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渐渐的喜欢上了音乐,山里的娱乐信息比外界接触的晚,有一次,听见姐姐随身听里的一首羽泉的《深呼吸》,当时感觉这歌太好听了,整个人简直疯掉,我赶紧跑着找到另外几个小伙伴,分享我的喜悦。当时的画面是,几个人趴在炕上一动不动,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歌曲的开始,而当我按下播放键的时候,每个人都疯了,“怎么能这么好听!”在当时娱乐资源匮乏的年代的山里,能听见一首这么时尚好听的音乐,对于我们来说简直是极大的享受。很快的,我们迷上了音乐,我们捡废品攒下的钱都去买了音乐磁带,用我的复读机没日没夜的听。我的复读机是我爸从深圳寄回来的,本来是让我听英语的,没想到成了改变我们童年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也是当时我唯一的宝贝。甚至放羊的时候,我手里也会抱着那个复读机听歌。
就这样,我们天天听,天天唱。有一天晚上我突发奇想,为什么我们不也来写首歌呢?这个想法,对于当时在大山里的我们是遥不可及的,更是让人感觉吃饱了撑得才会去干的事情,但是第二天却得到了几个小伙伴的一致支持!于是我们在十三岁写了第一首歌《非同凡响》。为了效仿歌星的专辑,我们把英语磁带变成了我们的专辑磁带。自己画的封面和标签,然后写了十首歌,A面B面各五首,用复读机录下来,最后装进设计好的磁带盒里,我们的小专辑就做好了。记得第一张“专辑”的曲目有以下这几首:“非同凡响”主打歌、“蓝色火焰”、“丑小鸭”、“蒲公英”、“碳化”等。有的是种地的时候写出来的,有的是蹬车子路上想的,有的是上厕所蹲着写的,正应了那句话,艺术来源于“生活”......就这样我们开始接触了“写歌”这个对于大山孩子来说激动而又遥不可及的字眼。
有些事你必须坚定你的信念,质疑声越大,可能结果就会越好,因为你知道结果会是好的,所以你就不会在乎路有多难走。单单按照结果来说,时间证明了你坚持一件事情你会收获最大。即使到了高中,学校里学音乐的同学不少,也会提出质疑,种种的讥讽,这些都会让你容易失去信心,但是,可能是从小庄稼人的性格,不会轻易言弃的,于是我坚持了下来。这件事成为了日后一个非常好的兴趣爱好,直至现在身为人父,我还是习惯用它来记录生活。因为旋律,更好的能反应当时的心情。
就像开始接触农作的时候一样,一个本领,别急,慢慢来,你总会学会的。
现在的人们急于求成,学一个东西,几天之内没有成效就果断放弃了。他们只重视结果,从来没有体会过过程中的美好。就像开车去旅行,好多人恨不得一下子飞到那里,而却忘了旅行的过程是美好的。每次旅行前我最喜欢提前制定计划,体会过程中的点点滴滴,这才是乐趣。带什么样的包,会遇见什么人,如何拍摄照片,这些都是你需要提前构思的,可笑的是,这个例子谁都懂,而且这些人也喜欢自己开车去玩,但是一旦到学一个东西的时候,还是会轻言放弃。然后找一大堆理由来劝自己。
童年的时光是每个人向往的,正是因为我们一路走来,丢的东西太多了,才觉得越发珍贵,比如人与人的信任,再比如奉献精神和说干就干的勇气。不忘初衷这句话可能仁者见仁,但是真正意义上的初心,可能就发生在童年,比如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比如你的优良的品质。可是中途中,许多人都学会了如何快速的达到目的,比如圆滑,比如自私,我们必须承认自私才是你达到目的的第一捷径,因为自私,你放弃了与周围人分享的精神,才导致你以自己为中心去思考一件事情。于是,人们嘴里说着别人的自私,然后自己做着一样的事情而不择手段。
当时的我们喜欢唱歌,常常跑到山上去唱,并慎重的按下录音键,录下我们的“原创”歌曲。这就是我开始说的秘密基地-松树林。那里没有噪音,有的只是大自然的声音,在那里唱歌是快乐的。
一次,我们一唱就是一天,等太阳快下山了我们才回家。路上遇到一个阿姨,拦住我们说道,“是你们在坡上喊叫来吧?”我们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她愤怒的说道“以后别唱了!我们家猪都不喝泔水了!”
童年的记忆至今也是我感情的寄托点,因为它太像我自己了,有时候感觉自己丢在了童年,恨不得等等它。白岩松说过一句话,人走远了,别忘了当时为什么而出发!
直到现在,我们四个人还时常小聚一下,聊聊当年的旧事。我又多么希望能同在一个城市,继续我们的生活。可是长大了,你肩上的担子就越来越重,越来越感觉自己力不从心了。你得工作,你得挣钱,你得去解决家庭所有的状况。于是我们聚的也越来越少,可是,没关系,在回忆里,那四个搂在一起形影不离的小伙伴,还在冲我笑着......
因为,你走的越远,就会越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