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的逼迫
饱醉豚
情人节到了,你就该干情人节该干的事儿。那些没伴侣的人,也蠢蠢欲动。很多事儿,都堆在一个叫情人节的坎上。
到什么节日就得干那个节日该干的事——这似乎是一种共识,又似乎是社会的威逼。这一天你站在那里,就承受一个压力。最终人人都跟磁场中的铁屑一样顺着磁力线排列起来,才算对得起这节日。
如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给一个节日,每天都得按一个规范来,人人都像被编程的机器人,这世界该多乏味。过节这种社会规范常常让我觉得不舒服。但是,如果不遵守这种规范,有时候会更麻烦。
过年得回家。中秋得团聚。清明要上坟。元宵要看灯。七夕要陪老婆。端午要吃粽。冬至吃汤圆。白露要吃鸡。寒食节、中元节虽然已经不那么普及,又多了圣诞节情人节父亲节母亲节教师节国庆节之类的一大堆新节日。
你遵守着这样那样的节日规范,却养肥了习俗这毒虫。习俗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美好。等你到了某个年龄,习俗认为你必须结婚。等你到了另一个年龄,习俗认为你必须生孩子。等你到了中年,习俗认为你必须有一点事业和地位。如果大龄不想结婚,或者就是想在中年事业有成的时候毅然辞职了去流浪,或者你在孩子还小的时候不给他吃奶粉,或者你老丈人的大寿你就是懒得去庆贺,习俗就露出狰狞给你看。
在俺们老家,大年初一是绝对不去拜年的,这一天是上坟扫墓的日子。到了初二,就得拜年,就得给压岁钱。孩子的压岁钱少则二三百,多则三五千,但是基本上被家长没收了,说得好听一些是“替你存着”,其实是怕孩子有了钱就买游戏卡片之类的玩意儿。孩子根本就没用他自己的压岁钱的自由。自由、权利和尊严的概念,应该是从小就被压岁钱之类的东西摧毁的。
孔老二说,孝顺父母却好犯上作乱的人,是不多的。因此孝这个东西,是儒家的基本国策。除了孝之外,孔子还鼓吹克己复礼。其实礼有一种同素异构体,就是习俗。一个遵守习俗的人,是不大可能有什么反抗造反精神的,遵守习俗的训练,会让人不知不觉就习惯了接受社会主流规范。克己复礼有点难,但是换一种比较温和的东西叫做“习俗”,就容易普及。过节始终伴随着特定的习俗。无论是父亲节母亲节情人节,还是除夕清明元宵,都有它的定势。你称之为习俗的东西,就是礼。
以前,礼是对贵族而言的,并没有要求底层的人遵守,也就是礼不下庶人。但是换成了习俗,就要求上上下下都得遵守,虽然不是法律强制的,但是却有强大的社会压力压迫你去遵守。你在遵守或尊重这个习俗的时候,其实是遵守社会规范——即使这规范并没有任何一条法律强迫你去遵守。
节日会放假,有些时候还会发红包,这都是人民喜欢的事,因此不知不觉会喜欢上节日,而心甘情愿接受节日所伴随的种种习俗。
面对习俗,我常常感受到大众集体力量的可怕。不是直接对你施加暴力,而是通过影响你身边的每一个亲人朋友,让他们把这样的规范视为理所当然。一旦你试图拒绝这种规范,就受到种种不解和压力,甚至众叛亲离。任何一个试图挑战习俗的人,都是在自我边缘化。每个节日,都是一次对遵守社会习俗和规范的强化。你习惯了迎合过节的种种习俗,就容易习惯其他的社会规范和习俗。
每逢过节,我就想到冒顿单于的响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