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就要出嫁了。在我眼里,出嫁是件很平常的事,所以内心并无多大波澜。
前些天,我还特地跑到外婆家,再三嘱咐她,让她在我出嫁那天不要说过往心酸,不要哭泣。
外婆说她就一个外孙女儿,不哭怎么行。
我说我要起很早去化妆,化妆很贵,哭花了很难看,也不好补妆,让她尽量不要哭。
外婆固执地说,那她就一个人偷偷地站在屋外小哭一会儿。
我哭笑不得,说结婚是喜事儿,干嘛要哭呢。
外婆理直气壮地说,以前嫁女儿都是要哭一个月的,我出嫁她若不掉几滴眼泪,别人会说她对外孙女没有感情的,她自己也过意不去的。
我知道我无法阻挡外婆了,我的眼前闪现了她悲伤哭泣的样子。算了,她想哭就让她哭吧,我自己到时候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就是了。
从外婆家回来后,陆陆续续有村里的人到我家来玩。
1月26号下午,年过七旬的五婆突然端来一大碗热腾腾的面,要我吃完。她说我马上就要出嫁了,就是贵客了。在我出嫁前,年迈的她亲手为我做了这碗面。我望着那满满的一碗面,望着面里密密麻麻的肉块还有两个焦黄的荷包蛋,心里暖暖的,又酸酸的。
第二天一早,我小叔就对我说,让我那天中午去他家吃饭。我说为什么呢?他说因为我快要出嫁了,他要请我吃顿“待嫁饭”。我说没问题。
那天中午,小叔准备了十几个菜。饭桌上,大家有说有笑。我望着火锅里冒出的热腾腾的白气,心里很不是滋味。
过不了多久,我就要远离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了。再来,我就不再是归人,而是“贵客”了。
突然想起爷爷最爱说的一句话,物离乡贵,人离乡贱。
吃完那顿饭,我就变得很伤感了。我觉得我是一个即将离开自己家的可怜人了,我不确定我未来的日子会是怎样,更不确定今后的日子里是否还有那么多爱我疼我的人。即便有,也只会让我更加想念自己的家人。
今天下午,大雪初停,太阳出来了。妈妈在屋外和同村一个妇女聊天。我出去抓雪玩,那个妇女看着我,忍不住感叹说,唉,养这么大,马上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人了。
妈妈说,是啊,人生就是这样,很多事情只能顺其自然。
我的心又酸酸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抓了一把雪,捏成一个圆球,独自把玩着。
妈妈叫我不要玩雪,说会冻手的。
我心里有点烦,就进屋看卧病在床的爷爷了。
我把雪球递到爷爷面前,他把嘴巴张开,以为是好吃的。我笑了,把雪球在他手背上碰一下,他马上把手缩回,大声说,“好烫,好烫!”我哭笑不得,爷爷得了老年痴呆,精神恍惚,总是词不达意。
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每次只要我出门,就能看到爷爷爽朗的笑容。那时候的他,不是在大声地和来往路人聊天,就是拎着一壶酒慢慢地走着。
短短一年未见,爷爷就衰老得不成样子,甚至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
望着病床上婴儿般的爷爷,我的眼睛湿了。岁月不饶人,该来的都会来。我们左右不了岁月,左右不了命运。
从爷爷的房间里走出来,太阳又消失了。一地的白雪让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明亮,明亮得耀眼。可是有什么用呢?太阳一出来,白雪都将化为浊水,消失殆尽了。
我默默地走进我的房间,翻了翻我读书时的一些书籍。那些书,依然如故。它们直勾勾地望着我,我呆呆地望着它们,彼此不说话。冷冷的空气,冷冷的心情。
一抬头,看到小学时教过我的一位老师从我家门前走过。我瞬间低下头,不敢看老师。在他乡教书时,我一直很想念那些教过我的老师们。总想着,回到家乡后一定要拜访一下昔日的恩师。没想到,真正回家了,就没有了勇气。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理想都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
很多我们想做的想说的,在现实中都羞于实践。人们所感知的人情冷暖,大概也是不真实的。因为,大部分人都不善于活出真实的自己。
我默默地低着头,想起我的学生们。想到若干年后他们看到我也会这样躲闪,心里觉得有些荒凉。
我不喜欢循环往复的生活,更不喜欢步历史的后尘。可我却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我不得不按照时光的安排,一步步地往前走,我甚至都知道我明天后天大后天的每一分每一秒在干什么……
可我还是无力改变这一切。
就像我无法改变人们对待嫁之女的慨叹一样。
无奈也好,苦涩也罢,都已成定局。结婚,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美好,那么喜悦。作为一个待嫁之女,我只感觉很多事情都是左右不便的。
人情世故太深奥,礼尚往来太复杂。这世间,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人心。所以,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我选择浑浑噩噩地度过。
不抱温暖的希望,也不愿被伤害。
简简单单地活着,不入是非。
人情似纸张张薄,没必要去撕破。何况,我还是一个待嫁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