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不谈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枉然。《红楼梦》如同一幅水墨画,人物或浓墨重彩,或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更有不写之写,余韵无穷。多愁善感、梨花带雨的林黛玉世应稀笔墨重,她母亲贾敏贵为金枝玉叶,却连一句话都没有。这位成长于贾府辉煌期的千金小姐,留给大家真是模糊的背影吗?其实不然。
有其母必有其女,开场贾雨村就说他的女学生林黛玉,举止另有一番模样,度其母不凡。及至黛玉进贾府,贾母搂了大哭,说:“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贾母地位尊贵,睿智有趣,她既如此宠爱,贾敏气度出众可想而知。贾敏出阁前,王夫人也评说:“当日你林妹妹的母亲未出阁前,是何等的尊贵,何等的娇生惯养,那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这语气虽颇有微词,也表露出贾敏十分金贵。
那么贾敏其人到底如何呢?作为贾府富二代官二代嫡女,她年最幼,还很可能是贾母唯一所出的女儿。因为平辈的其他三姊妹,贾母压根没提过。于贾府鼎盛期出生成长,她一应的吃穿用度极尽奢华,什么戏没听过,什么场面没见过?连皇帝南巡接驾,她可能都听过看过甚至参与其中。贾母和贾代善夫妻情笃,从玉清观打谯一回张道士提起国公爷,贾母立马满脸泪痕,可见一斑。夫妻同心,又对贾敏万千宠爱,其待遇堪比特朗普的宝贝大女儿。
因此,长于如此优渥的原生家庭,贾敏容貌不输可卿,才德堪比元春,机敏不下探春。颦儿才貌世应稀,母亲贾敏自然貌美,且腹有诗书气自华。因为贾府系钟鼎之家重书香门第,贾母尤其品位高雅,她欣赏的女孩除了王熙凤之外,大都诗才出众,最疼的亲生女儿更不在话下。林黛玉住的潇湘馆,贾政赞不绝口,称一辈子在此处读书也不枉此生了。一母所出,自然一脉相承。估计贾敏连住所亦自带书香气,超凡脱俗。
曹雪芹取名字自带寓意,窃以为这敏字可解为才思敏捷,聪敏机灵、敏感。因为林黛玉进贾府不肯多走一步,多说一句话,唯恐被他人耻笑了去。那时她大约十岁,小心谨慎固能学自父亲,那聪敏机灵多半源自母亲贾敏。这般才情,如此家底,贾敏待字闺中名声必佳。择了林家,既是世袭贵族,林如海还考中了当朝探花。学而优则仕,他后被点中了巡盐御史。两人成亲后琴瑟相合,少不了赌书消得泼茶香的好日子。因脂砚斋批贾敏两字:“贤妻”,想来她相夫教子,治家有方。林黛玉曾对宝玉说过:“我闲时算计了一番,也是出的多入的少。如若不俭省,必致后手不接。”耳濡目染,林黛玉很可能受过贾敏的影响,管家有方。美中不足的是贾敏无子,林如海也便有几房姬妾。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譬如才女李清照,也无力回避她和赵明诚无子,纳妾更为求子。而林如海姬妾生的唯一儿子比黛玉大一岁,偏去世了。自此,林如海认了命,百般疼爱林黛玉,连教书识字也请了学霸贾雨村,可谓用心良苦。
第三、任性专情
贾敏一千金小姐难免孤高自许,嫁入林家专情于夫君林如海。这一点可参考贾母对贾代善情深,林黛玉对贾宝玉痴情。面对妾室,林黛玉不以为意, 她曾在宝玉面前打趣袭人称她嫂子,因为身份不一样。针对宝钗和宝玉,黛玉显得专任不让人,全因为太在乎宝玉。这一点,既是女儿心性,也可能受母亲贾敏影响。在林如海唯一的儿子去世后不久,贾敏也一疾而终。意外的是,贾府还没派人去奔丧。路途固然遥远,病也来得突然,或有隐情。林黛玉进贾府后,众人闲问贾敏如何生病,如何请医问药,如何发丧,可见贾府知之甚少。倒让人想起,《知否》里盛明兰因亲娘难产而死,姨妈兴师问罪,最后托孤至祖母抚养。难怪后文贾母为哄宝玉说:“林家的人都死绝了。”,虽是情急之语,却可见贾母对林家人再无好感。从贾敏和林如海相继病逝,黛玉先天不足可见,林家人身体不大好,几房姬妾也是人多事杂。
贾敏为正妻,才能出众,与林如海夫妻情深。因贾敏去世后,林如海便无续弦之心。要知道贾赦年纪一大把,还想纳鸳鸯为小,不得已才收十八岁的丫鬟嫣红在房内。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无奈贾敏体弱敏感,膝下无子或有心理压力,后庶子过世姬妾未必不怨。虽然非贾敏所愿,因无子死后她无香火承继,黛玉也无兄弟可依。但一家主母失庶子,颇有非议。贾敏目下无尘,或招致姬妾及家人的不满。林如海的爱护,或令不满加深且敢怒不敢言。闲言冷语如风霜刀剑严相逼,这让贾敏如何支撑得住?连杀伐决断的王熙凤病中也不欲多事,何况贾敏?病床上的贾敏还不忘与林如海商量托孤,又叮嘱黛玉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大约贾府众人的性情,甚至拜见诸人的礼节也有交待,因黛玉进贾府对答如流,举止有度。连王夫人故意让她坐上首,她也料定是舅舅贾政之主位,避而不坐。10岁不到的女孩,竟能心思周全至此,让人折服。
只可惜,母亲贾敏到底支撑不住病亡,林如海说为免顾盼之忧,得外祖母及姊妹扶持,把黛玉送走为上。以林如海门第和出身,放在身边尚且担心照顾不来,可见几房姬妾也算厉害。而且,无子之户古人称户绝,侄子辈皆可来分家私,内斗不宁。送黛玉走,因护女心切。为长远计,还可能和宝玉订下娃娃亲。林如海身在朝堂公务在身,而官场争斗也常有,恐怕无瑕顾及女儿,临终前才召黛玉回家一次。这最后一面,恐怕既是托孤,也是托付部分家产。按照清律,户绝之女可继承部分遗产。当初林黛玉进贾府,贾母只命了几个三等仆妇来接,而送林黛玉则由贾琏亲去,并仍需带她回贾府。
贾敏既有好看的皮囊,又自带有趣的灵魂,才华馥比仙。只可惜天妒红颜,年纪尚轻就赴黄泉,夫君林如海几年后亦随她仙去。留下侯门千金黛玉进贾府寄人篱下,虽有贾母宠宝玉恋,终究木石前盟水花境月一场空。真是天堂多了绛珠草,人间少了黛玉人。活着,才是最大的王道。人到中年,病不起更死不起,于贾敏于今人,事同一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