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盘上。

      我有一个著名的校友郭衣洞， 写过一些非常著名的文章，名气很大，但是他写的很多东西我不太苟同，尤其他在一篇文章里写到:“……（盘上人）是典型的山地居民，呆头呆脑，言语粗鲁……言语奇怪，没有教养……”我原来很爱读他写的《中国人史纲》，看了他对盘上人的评价后，觉得他不是一个客观的人，再看他的文章，突然发现索味寡然，再也不想多看了。想来，这就是对家乡的热爱吧。

      盘上的正式名字叫侯兆川。当地人没有这样叫的，都叫盘上。盘上盘上，盘山而上，离开一马平川的华北大平原，向北距离县城十多公里，太行山突兀的耸立起来，沿着山谷沟壑盘旋而上，一千多米的海拔，经过几道岭几座峰，突然眼前一阔，一个方圆十几公里的山间盆地清清亮亮的脱颖而出，四四方方的绿色田地，一簇簇绿树掩映下的村庄，河流自北而南横贯流淌，四周青山环绕，像是进入了一个世外桃源，这里就是盘上了。也不知道侯兆川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是个人名还是藏着什么故事，已经没有人去深究了。都知道这里就是盘上，盘上人的家。

        盘上的景色漂不漂亮，美不美，我一个离开了十几二十多年的游子不能评价。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这件衣服穿到什么时候，都是最温暖贴心的。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会背“南有化石岭，北有紫荆山，东有莲花不生藕，西有三湖不行船。”说的就是盘上的景色，也有历史蕴含其间。这些年盘上很多地方已经开发成了旅游景点，但像我这样的游子并不想去看一看，知道是假的，人造的，和别处没有多少区别。倒是这四句顺口溜能激起我不少的回忆。南边石岭洞上有一座魁星阁，应该很有些年头，站在上边，遥向南望，是有着深厚历史典故的大佛殿。在扼守盘上南大门的山顶上建起这样一座五层石塔，很有为盘上人祈求福祉的意味。一人当道，鸡犬升天，在这个远离喧嚣的山间僻壤，人们寄望于出一个大官，能让整个盘上的环境有所改变，这就是一种朴素的群体共荣的观念的映射。我在外地很多年，每每看见一些在家里并不友善的乡人在外几年相处，竟然成了团结对外的相邻好友，这种地缘关系的天然形成的亲密战友般的感情让人深思。

        “北有紫荆山”，也有说是紫金山的，说的是一座上有道观的小山。山不高，比起它周边高耸的太行山峰，甚至很不起眼。它的奇特处，在于突兀，在无山处成山，在平地上突然就出现了一个纤细的山峰，俊俏险峻，只有一条人工修建的小径通往山顶。再往北不远处，一层层的太行诸山峰峦叠嶂，重重叠叠，一山比一山险，一山比一山高，倒反而没有人提起。山上有观，有人，有了气，就有了历史和根基。

      盘上西北有一个村子叫莲花村，为什么叫这样一个好听的名字没有去考证过。有一个传说很吓人，说是这个村里有一口井，有一个女子跳进去死了，化成了厉鬼，然后就变成一朵莲花骗人，有人看见莲花漂亮就过去采摘，那莲花就一点点向下沉，够的人就使劲向下伸手，然后下边一只手往下一拉这个人就掉下去成了死鬼。后来有人知道了，就把这口井封死了。这口井确实神奇。但这只是个故事。莲花村神奇的地方其实在它南面的山上，那上边修了一个巨大的石头城堡，远远看上去非常壮观，很像欧洲一些地方的那种古老的城堡。据说这个城堡是一个放羊的人一个人建起来的。不知道他是哪一天中了哪一门的邪，突然有一天开始每天背一块大石头上山，风雨无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建成了现在的模样。这个倒是很符合盘上人的性格，执拗，不服输，认准的事情一条道走到黑。但是什么原因让他去做这样一件让旁人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实在有意思的紧。想来已经有人给他编了不少的故事。就近传来的消息，莲花村正在开发成旅游景区。但愿不要把那口吓人的井也找到。

      西边的三湖我去过，我有几个同学家就在三湖住。后来查看此处历史，吓了一大跳，这里竟然是盘上最最有历史底蕴的一个去处。当年真正是流水潺潺，竹影摇曳，刀光剑影和佛号持诵交相汇集的地方，金兵和岳家军金戈铁马，金元佛学大家普度众生俱在此处。可见几百千年之前，盘上也是人文荟聚之所，兵家必争之地，自有其历史上的辉煌灿烂光芒。

      傍水使人灵秀，依山之人敦厚。我所见的依山傍水之人不在少数，也不尽然。湖广江浙一代，河湖沟汊众多，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机灵巧变，很多此处有所作为的名人大家，骨子里敦厚信义更多一些，所以传世家学更为久远。诚如我的那位自以为清奇灵秀、独具一格的校友所言，盘上人的语言难懂，呆头呆脑，从另一面来讲，能不能说是敦厚朴实，言语无华，朴素自然，古风肃然的一种体现呢。少而弥贵，我倒觉得骨子里流淌着盘上人的血液，是一种无上的荣光和自豪。

      随笔而至，内心生焉，为之记，不忘本，不弃旧，为之绪。2019年小年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