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下的总是不急不缓,如一帘墨色被晕染开去,一处草茵泥软,一处扁舟独泛。江南的雨又总是缥缈的,你随意地憩于榻上,想仔细分辨雨声,却被群蛙的欢叫、草叶滴落雨滴的声音所迷惑。路灯躲在灯罩下避雨,不跨一步,但它的灯光却不怕雨淋,飘飘洒洒地踩着雨滴划到水泥路上,每个小凹处都成了一副画,每一幅画里都似乎藏着一个月亮。一路的斑斓璀璨,雨点跳动着,像钻石珍珠打在发亮的玉盘上。路旁有一片彼此相依为命的小竹林,它们应是最喜这江南烟雨,每一片消瘦的叶都洗褪尘埃,成了闪闪发亮的匕首,或是剑。它们就成了飒爽英姿的将士,每次雨过之后,都骄傲地站立在那里。关于这雨的忠实粉丝,再往下说就该是那些蹦来蹦去无所事事的青蛙了吧。它们总是期待一场雨,来为它们排练许久的大合唱伴奏。终于等到了,便一刻不肯停歇地唱啊唱,我多么想提醒它们实在该换个作曲家。可是再想想,这雨声不就是最好的作曲家吗?那么多纷杂的鼓点,却从不让人听着心烦,是多么神奇!
雨停之后。如果不打开窗户去试探,你未必就可确定雨的离去。江南的雨总是悄悄,如温婉的江南女子被提起的裙摆,缓缓地撩过每一片花与叶。这时的天,如夜凉后肩上的纱,透着点点寒意,在空气中流连。那么,那些雨呢?它们躲进谁的怀中,使得那一抷热土熬成浓烈,分明让人听见壤下热烈呼喊的种子,与那繁厚的青苔结了伴,一唱一和。它们又盘踞在哪个寂寞的檐头,默不作声地窃听着各路飞来又走的鸟雀的多嘴。我悠悠地走在小路上,昨夜的歌者都已沉睡,它们是如此腼腆,哪怕面对我这样随和的观众,也不再肯一展歌喉。哦——定是遇上了这活泼欢快的小溪!雨后的溪声总是层层叠叠,它们总是一边歌唱一边埋怨后面的人来得太快,一个拍子被另一个拍子踩脚。等我踱到青草更青处,那些藏匿其中的雨点就都蹦出来,它们是重生的水汽,从四面八方拥过来,抱住我裸露的胳膊。那些风带着它们荡秋千,荡到半空中,打在一只小麻雀的身上。又有一些水汽在水塘上悠闲散步,它们展开翅膀,一层随风拂动的薄纱便罩在水面上。蜻蜓与细虫不识,穿梭其间,总是让这薄纱服帖不了。等我要回去时,这些雨水的化身便悄悄依附在我的额上、发间,似大自然馈赠的一顶桂冠,迷迷蒙蒙,恍恍惚惚,又晶莹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