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岛地下深处,一只年迈到看不出年纪的老龟趴在石凳上,它面前放着一只与周围破败景致不合的水盆,盆中清水满盈,不时泛起涟漪。
那水中,赫然是一同赏花的恒烨和玥璇,两人相视一笑,转头各做各的去了。这时候,它身后暗不见光的地方走出一人。
“可还好?”那人全身隐于黑暗,饶是老龟也看了许久。
“还好,还好。”老龟点点头,回到盆前接着看。此事恒烨已经摆上棋盘,准备自己和自己对弈。
身后的人不知是什么时候走了,老龟也没回头,它继续看着,想着恪守本职便可。
——
文曲星家里,一向清净的院子难得的热闹起来。虽然只过了一晚,但九重天大大小小的仙官都听说了子妤仙子诞下千金一事。文曲星是太子老师,在人间便唤做太傅,是位高权重。子妤曾经玄后后花园中开的最漂亮的海棠花,得了仙气化成人形,后来又立了功,得个小仙位。两人虽平时在天宫不惹事儿,不生非,但地位摆在那里,不给二人面子,也要给太子和玄后面子。于是因着大大小小的理由,竹素宫半日之内也是来了不少仙家。
恒烨赶到时,众仙刚好聚齐,欢欢喜喜的候在大殿等着看看这位新晋小仙子的芳容。有人猜这孩子相貌像谁更多,有人说性格可千万别像子妤仙子。恒烨正想掺和到那其中时,忽然感到背后一股疾风,他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
“小心!妈呀——”
喊的人当然是凤族小公主了,追过来的乐殊捂着额头,满世界的找谁被撞了。殿上的众仙瞪大了眼睛看着地板,乐殊顺着他们的目光瞧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妈呀!太子殿下你没事吧!”
恒烨跪在地上捂着肩膀,死咬住牙才没让呻吟泻出嘴角。那东西撞过来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就像黄泉钟,被一只蓄好力的钟锤狠狠地敲上。全身五脏六腑都在震动,最后归于平静。
“太……太子殿下,你,你醒醒啊!”
“乐殊你能不能……我的天啊!”辰宿慢一步追上来,进门便觉着自己好像来错了地方。昏掉的恒烨,傻掉的乐殊,滚落的承天棍。“那个……”他抬头看向同样愣住的众仙,“这是竹素宫……吧?”
他隐约记得今天好像没往乐殊的武雀殿走。
——
紫苑宫依旧安详,一只药壶冒着袅袅烟气,草药的清香飘在屋中久久不散,执壶人微微一笑,唤来一名宫内的仙娥。
“云苓!”
云苓听见三殿下在叫自己,急急忙忙的跑进屋子。“殿下,你找我?”
长熯用眼神挑向面前的茶壶,“你不是也要渡劫了么,我替你准备了些汤药,日后调理调理身子。”
“给我的?”云苓指指自己。
“对,给你的。”长熯点点头,伸手去拿桌边的茶杯。
云苓提着药壶在那里笑,笑着笑着脸上便浮起一层红晕来,她难得的扭扭捏捏,像个被碰过的含羞草。
“谢谢三殿下……”
长熯吹着杯中的茶叶,这几日他有些忙的不可开交,脑子微微发昏。听见云苓的声音抬眼望去,见她脸色发红,脱口便问出来,“脸这么红,病了?”
云苓一听脸更红了,结结巴巴的回答,“没,没有……”
见她面色更加不善,长熯变要起身替她看看。这时候,长熠从门外踏步而进,打断他的动作。
“你再伸手,她怕是要昏过去了。”
长熯触电般惊醒,看着娇羞的云苓尴尬的清咳一声。
“咳,你先出去吧。”
“是……”云苓低头绕过长熠,“见过二殿下……”
“不送。”长熠目光顺着云苓身影走远,然后又飘回长熯身上,“你怎么想的?”
“什么我怎么想的?”长熯感觉越发头痛,他捂着头坐到床边。
长熠指指跑掉的云苓,“她……喜欢你,看不出来?”
长熯想,他又不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而且不光云苓喜欢他,紫苑宫中总共就两个仙娥,都喜欢他。
“那我能怎么办?忘情丹这种东西不靠谱的。”他回答。
长熠右手握拳敲在左手掌心,“向父皇提亲啊!你这弱身子骨没哪家公主愿意和你联姻,不用担心赐婚的。”
“你……”长熯看着他,已经不知道从那句话说他好了。“你来做什么?”
长熠挑眉,“没事儿就不能来了?”
“……”
“别别别,我来通知你个事儿。”长熠在自己被拎出去之前赶紧握住长熯手腕。“大哥不是贬下凡去了嘛!”
“回来了?”
“还没呢,快了,他要赶在恒烨历劫之前赶回来。”
“为什么?”长熯皱眉问到,“怎么赶在这么巧的时候?”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来是劝你啊,趁大哥回来之前,出去躲一下,我觉得……他不会放过你的。虽说我们是亲兄弟,但这个,这个离萱的本事你也不是不知道。”
疼痛从头的一侧席卷到整个身子,长熯用手按在右眼上,咬牙道,“我也不能躲一辈子,况且他身为皇子,这点……这点明辨是非的能力还……”
“若是其他事,咱大哥一个顶我们俩十个,但是但凡粘上一点离萱的,他变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长熠挡在长熯面前,“若不是当初他将你关起来,你也不至于变成这幅模样。”
闻雨起兵造反,手下其实有多位猛将。在九州,入了邪道的神是魔,进了歪路的仙为妖。这离萱,便是天仙劫数未过,不愿就此停留,便入了妖道。青丘九尾狐一族,天生媚骨,能迷的人神魂颠倒,六亲不认。云州一役时,离萱假意投降,来到天族阵营中,这一来不要紧,遗萧不知是动了真情还是中了幻术,被离萱耍的团团转,将军中秘密尽数告知。那段时日,天族九州节节败退,就在战神打算撤兵时,长熯误闯进遗潇帐中,正好撞见离萱向闻雨传着消息。
“你……在做什么?”
离萱媚眼一扫,长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颈一痛,已然昏了过去。遗潇从背后接住他,面色微冷的问,“怎么办?”
离萱转过身去,扶正头上的发簪,“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杀了。”
“不行。”遗潇拒绝。
离萱轻哼一声,“那就先关起来,到时候剃了他的仙骨,打碎仙魂,扔下去做个凡人便罢了。”
长熯头痛欲裂,全身蜷缩在地上,冷汗不断地从背后渗出。
“你这忽然怎么了?”长熠去扶他,抓了一手的汗。“哎,你们俩这是何必呢!”
“针……”长熯抖着手指了指房间的另一侧,长熠扶他到床上,去翻翻找找了好一会才摸出根针来。他对医术一窍不通,举着针不知如何是好。
“手背,腕……三指,外关穴……”
长熠小心的听着话,找到穴后稳稳的将银针插进。
折腾好半天,长熯总算是略见好转,双眼恢复清明。长熠趴在床边,抱怨的话还没开始说,就冲进来的乐殊打断。
“三殿下!三殿下不好了!”
长熠捂着耳朵拦住她,“你等等!你怎么知道三弟不好了。”
乐殊看到床上的长熯愣了一下,上前问到,“三殿下?你,你病了!”
“得,”长熠一拍大腿“这丫头,不是省油的灯。”
长熯惦记着乐殊一进门的样子,抹了把汗问她,“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乐殊这才想起来,拽着长熯袖子说,“太子殿下昏倒了!”
“什么?怎么弄得?”
“被……承天棍砸的。”
“承天?西北角……那根?”
“嗯。”
“你砸的……”
“嗯。”
“昏了……”
“嗯。”
长熯缓了口气,颤颤巍巍的起身,“锦纹!”
“在!”门外进来名仙娥。
“去,马上摘一株还魂草!”
“那位仙家受了这么重的伤?”
屋里人看了乐殊一眼,
“天族,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