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伏案头近一时辰，完课业之数项，惊而举首，忽起身，不容滞留片刻，操吾之所谓剑也。其非真剑也，唯吾家中之挠也，吾幼时观之似剑，常挥之以寻其乐也。今吾操之，执其弯柄，背余之案，背余之卷，独舞之。
吾闻窗外之风也，吾见城外之山也，吾思荒外之冥也。吾拂剑以趋风之疾，吾抬剑以逞山之远，吾劈剑以及海之深。吾以窗为镜，赏剑之上下也，窗里无幽兰，窗外无修竹，唯吾思之刃也，之鲲也，之鹏也。余俶尔冲荡于室中，入正堂，于中原游江湖；往寝室，居塞北斩胡骑；奔书房，迁海关降倭寇。吾望月，月上有吾之影邪？望灯，垂天之日盖若此矣。穹之星辰，真大甚于日邪？今吾居高楼之上，尤不见天之穷也，而昔之古人何可见焉？故曰天为无极之无极，人所畏也，非生非死，惟无穷也。且不思之，观吾手中之剑也，闯荡四海，足矣。何故奔宇宙哉？有神邪？有佛邪？有龙邪？有凤邪？且观月，无芳草，无野蕨，何以见牛羊邪？嘻！剑不应手矣，吾以其指苍天，一星远遁，吾观之，入穷发之大泽，见水皆沸矣，一鲲亡矣，鱼香萦于南北，俯首，见一盘鲜鱼桌上矣。 饭后兴甚，复执剑，狂舞之，神飞天外。或白虹贯日，或飞蝶乱舞，或残月三钩，或浪大风狂。吾所执者，独挠耶？刀枪剑戟，皆胸中也。吾所运者，独臂邪？腾跃翻飞，皆意中也。思李太白之邀月酌影，忆陶元亮之素琴和宴，必须酒客邪？必须弦乐邪？必须人与之斗邪？吾独舞剑而乐之，足矣。吾见草枯蓬飞风卷地，吾见浪击浮云天破晓。腰颈酸痛，三更不得寝，且置之度外。吾术不精，或脱手，剑触地噪焉，父嗤之，母咄之，而吾泰然拾剑，复舞之。又见浪打礁也，雁南归也，一狙闹于家中也。逍遥之物，何也？人之神也。其非耳也，非目也，非口也，非鼻也。而可游于九天，潜于地中，可移山为海，呼风唤雨也。此真超脱物外矣。谁言大河东流，谁言明日东升？若格物致知，究物之理，此皆有所望者也。舞剑乏，执杯欲饮，无茶无酒，惟太和汤---白水也。抬首，又见案头之笔也。
今之人生，何也？惟余丢剑执笔，落笔操剑也。是所谓剑中有笔，笔中有剑，画中有书，书中有画，阴中有雨，晴中有旱，瓦全玉碎，浪头谷底。柳河东于永州观奇山异水，而辄嗟叹之偏，无人观也，其何故叹之？以其尝游宦海，俶遇巨浪，搁浅于滩，但得观千帆过，万木春也。著文章，何见吾之意邪！吾喜也，吾悲也，吾狂也，吾郁也，吾傲也，吾谦也，吾强也，吾弱也，吾群也，吾孤也。知乎者也，限吾之文字也，而吾乐也。
矛哉，盾哉。
注释：挠：痒痒挠，即文中所说的“剑” 海德 (十四岁) 2018年5月1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