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婆,俺爹干啥去了?"
"去三大伯家借钱了,过完年你读书又要交钱了。"
"阿婆,我不读书了,反正读了也没用。"
阿辉说这话的时候正盯着地上的蚂蚁,西北农村的蚂蚁个头特别大,几只便能推着一小块馍缓缓地移动。
阿辉总做梦,梦见自己就是一只蚂蚁,每天都忙上忙下,但还是食不裹腹,肚子咕咕响,偶而也会梦见找到块肉泡馍,可吃饱了肚子还是响个不停,每次都饿得不行了才从梦中醒来。
醒来之后天己泛白,他就要开始干活,每天要在六点前劈完柴,挑满水,煮好粥,然后急冲冲地跑到学校去。
阿辉就这么盯着蚂蚁看,有时候他觉着自己还不如一只蚂蚁自在。
“辉仔,你去瞅一眼,你爹回了吗?"阿婆被厨房的烟呛了一下,重重地咳了一声,接着传来了接不上气的喘声,那喘声好像随时会断了一样,使阿辉的胃一阵阵的蠕动,他打小就有一个病根,只要一难过胃就痛。‘
"还没呢。"阿辉抬起头看了眼河对岸,冬天的河是干涸的,河床像白骨,龇牙咧嘴地裸露着,泥巴像龟壳一样裂开。
对岸的堤坝上一排排新的房屋,彰显了农村建设的新成果,而这边仍然是一些破旧的矮屋,零星地住着几户人家,最担心发大水时,就得拖家带口地逃到对岸躲难去,阿辉一家三口人就毫无生机地在这住着。‘
阿辉很想念娘,与其说想,不如说念。他从小就没娘,更不知娘是啥模样,但他看到别人的娘,便会念着自已的娘,长长的辨子,水灵的眼睛,百灵鸟般的嗓音,温暖的怀抱,他知道他娘一定是最美的。
对面的斜坡远远地下来了一个人,一瘸一捌地越走越近,一看就知道是爹回来了。前些年爹在矿里做工,有次爆破时没躲闪开,把一条腿炸飞了。
爹一进门就骂骂咧咧。"个狗崽子东西,原来要不是我帮他,他早坐牢去了。"爹咒骂的狗崽子是他的堂兄,原来作书记时做了假帐差点关了板房,后来是爹花钱托矿上的老板打点了一下,才把他捞出来,这件事是爹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仗义"的事。
"咋地呀?没借着!"阿婆喘着气问道。
"不打紧,爹,我不想去读了,我读书没用,上不去费那钱干什么。"不等爹开口,阿辉赶紧接上话,他巴不得没借着钱。每天绷着吊在脚踝骨上的裤子去学校很让他难堪,还有那双总从边上豁出个口子的解放鞋,十六岁的少年已经像野芦苇般地疯长,己不再是拖着清鼻涕的小孩了。
"不读书做什么。"阿婆从锅里铲出玉米面饼,说道。
阿辉打了个嗝,胃里泛着酸,玉米面饼子的气味从里面往外冒,他有些受不了这个味,已经许久没吃肉夹馍了,他咂了咂嘴巴,慢条斯理地说道:"随便去做什么,要么去搬砖。"
“是啊,像我们只有搬砖的命,读个书也没啥鸟用处。"爹抽了口卷烟,说道。
"那就这样说好了。"阿辉忙不迭地说道,他很兴奋,他在这次家庭会议上起了主导作用,他觉着自己的命运应该由自己主宰,让"知识改变命运"的话见鬼去吧,年轻的躯体里早己套不住跃跃欲试的灵魂,阿辉恨不得马上就走。
"那等开了春,地里的活计完了你再走,我跟你愣子叔说下,让你去城里的建筑队做小工吧。"爹无可奈何地说。
2
四月的西北大地己泛了春,可还是感觉到刺骨的冷。阿辉的心是热腾腾的,他跟着楞子的施工队来到了青埔街,开始他的新生活。
青浦街因处于青浦河畔而得名,是省城的一条老街,河岸两侧的小洋房见证了它以往的繁荣,先前政府己在此进行老城区改造,墙壁上到处写满了"拆"字,街头己完全拆了,各个施工队己陆续进驻开工了,七抹八捌的路面坑坑洼洼,生意大不如前,很多商家己搬出去了,剩下来的多是一些亮着红灯的发廊和录相厅,一些妖冶性感的野莺站在门口招揽生意,久而久之,青浦街成了远近闻名的青楼街了。
阿辉初出江湖,感到无比的兴奋,他再也不用忍受同学们的嘲笑或同情了,他要努力赚钱,然后也要在堤上盖房子,不愿像蚂蚁一样到雨天就要搬家,还要娶个婆娘回家,一个家没个当家的女人可不行。一想到女人,阿辉又想到了那个最美的娘,她一定在哪个地方等着他。
休息的时候他喜欢坐在高楼的顶上,向下看着工友们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进进出出,这和家乡的蚂蚁有什么区别,在等待包工的传递的信息之后,熙熙攘攘地倾巢而出,阿辉不想活这样的蚁命,他的偶像是梁朝伟,他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那样的大明星。
在学校里他最欢的就是音乐课,音乐老师多次夸过他的天赋,但又扼腕于他的家境。他拥有姣好的容貌,在一大堆胡子拉喳,皮肤黝黑的苦力里面,他格外扎眼,面相清秀,皮肤白皙,快一米八的个头显得非常挺拔,贫困并未使他长成歪瓜裂枣,反而平添几分忧郁的气质。
生活就是带着魔法的双手,它能把人推向奇幻的世界,再把人拉回到宿命当中来。如果没有那次欠薪事件,阿辉的生活轨迹也许永远在工地上了。工程已结束两个星期了,楞子跑上跑忙断了腿,公司还是说再等等,就这么耗着。阿辉百无聊赖,沿着青浦河溜达,他担心工钱没着落,那几个月就白干了,一想这,胃就一阵阵的抽搐,他扶着栏杆,脸色苍白。这时,一阵银铃般的声音传了过来。
"靓仔,怎么啦?需要帮忙吗?"
循着声音望去,就在那刹那间,空气似乎凝固了,阿辉惊住了,圆圆的脸庞,闪亮的双眸,脑后拖着一条长长的麻花辫,无数次梦萦牵绕的娘,就活脱脱地站在了面前。
女子见他呆呆地望着自己,"扑哧"笑了起来,说道:"靓仔,你怎么了,需要服务啊,那去我那吧。"
平日里,听到工友们说到那些和野莺的风流韵事,阿辉总是嗤之以鼻,他觉着脏,可今日,他竟神差鬼使地跟女子走了去。
七弯八绕地来到了那女子的住处。一进屋,那女子便娴熟地脱去了外面的长风衣,只剩下裤头和乳罩。
"靓仔,要做哪样,包你过瘾。"
阿辉望着她,脸瞬间红了起来,心中的美好被突如其来的尴尬取代,他想离去,转念一想,又心生不忍,也许她有许多无奈。正迟疑间,女子又说道:"后生,你到底要做哪样?"语气中颇有些不悦,她认定了阿辉不是做她生意的人。
"我们聊聊天。"阿辉说道,但忽觉不妥,又连忙补上,"钱我会给。"
女子哈哈大笑,笑得花枝乱颤,说道:"今天该不是遇了个雏吧!这样老娘要给红包的,不能坏了规矩"
阿辉嗫嚅着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你挺俊的,今天就不收你钱,但下次来的话就不行了啊。"说完,女子把乳罩扯下来,露出白花花的两个奶子。
阿辉的脸红得更厉害,心脏也跳个不停,长这么大笫一次见光身子女人,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
女人抚着阿辉的头往双乳间凑,刺鼻的香水味迎面扑来,阿辉觉得窒息,他额头上渗出了汗,喉头干硬,他用力地咽了咽口水,用舌头添了添嘴唇,一阵阵热流涌至下腹,手也不自觉地解下了皮带。
做爱的过程他并不享受,他被动,窘迫地接受女子的挑逗,虽然他极力想显得老练一些,但始终没有多少亢奋,紧张和好奇充斥着内心,只有在结束的瞬间,他才有浑身酥软的快感。
云雨之后,女子呵呵笑道:“挺能干的,第一次啊,看模样才十六吧。"
"十八了,已成年。"阿辉有意夸大了说。看着这个头发凌乱的女子一丝不挂地裸露在面前,小辉有种羞耻感,他觉得这是乱伦,是母子间的乱伦。
阿辉迅速穿好衣物,从兜里掏出仅剩的一千元钱,放在女子的枕边,说道:"姐,以后咱不干这行了,好好过日子吧。"说完,转身离开。
女子在后面喊道:"哎,不需要这么多。"
他逃似的跑了出去。
3
工钱还没着落,工友们开始有些燥了。阿辉从愣子那借了五百元钱,这是他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维持下去的唯一依靠,为了能熬地更久一些,他每餐只吃一个馒头,但依然窘迫。
这天下午,阿辉像往常一样坐在土垛上嚼着馒头。不经意间,他想起了那个女子,他又来到了那间小屋,那女子见到他有些鄂然。
“别误会,我过来看看你。"
"男人还有谁会正眼看我们这样的人。"女子幽幽他说。
"我过来和你聊会天就走。"阿辉说道。
"怎么,又聊,你该不是读书读昏了头,想拯救我?"女子认定眼前这个少年郎是个书生,玩世不恭地戏谑道,"这个世上没有谁是救世主。“
"我……我……"阿辉支支吾吾地,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想让你做找女朋友。"十六岁的少年第一次向人表白,神情有些羞涩。
"哈哈,哈哈,……“女子笑岔了气,呛出了眼泪来,她从来没遇到过如此可笑之事,每个男人都是为上床来找她,没想到会碰到这么纯情的小处男。
"真的,我是认真的。"阿辉郑重地强调说。
"那好,我做你女朋友,你拿什么来养我。"女子觉着有趣,故意打趣他说道。
“我可以赚钱,你相信我。"阿辉信誓旦旦他说。
"那…好吧,从今天起我,香兰就是你女朋友了。"女子看着帅气的阿辉,她那沉寂的心竟泛起了涟漪,她想给自己一个相信爱情的机会。
那一夜,阿辉没有离开,他们在小屋里一次一次地做爱,阿辉从未有过如此愉悦,当他拥她入怀时,他想给她一个未来,这个叫香兰的女子从此走进了他的世界,生死缠绕。
香兰十六岁便家乡逃出来,她爹为了给她哥换亲,强迫她嫁给一个癞痢头,她不从便偷偷地逃了出来,可造化弄人,沦落风尘。这些年,无数的男人说爱她,可仅仅是做爱,没有一个愿真正娶她,午夜梦回之时,她渴望有归宿,当小她五岁的阿辉提出要她做女朋友时,她的心开始融化。
"姐,你可以不去做了吗?"
“不做,那吃什么?吃你啊?"
"我养你。"
"你!搬砖养我?……"
小辉有些没底气,他兜里那点钱不够两人去小馆子吃一顿。
他怕香兰会反悔,情急之下说道:"我会唱歌,我可以唱歌赚钱。"
"你会唱歌!"香兰惊讶地看看他,像盯着一块璞玉,"那去冯二爷的梦巴黎试试,我朋友在那,可以介绍你去,待遇不错。"
小辉的歌唱地果然了得,忧郁的神情,俊朗的外表,挺拔的身材,居然唱出了张国荣的味道,冯二爷如获至宝,当即签约,小辉成了"梦巴黎"酒吧的驻唱歌手。
"梦巴黎"是个酒色之地,里面除了正规的驻唱歌手之外和来回穿梭的侍者,还有婀娜多姿的舞娘和提供各种服务的男女公关,像香兰这样的流莺,她们要缴纳年费申请为会员才可自由出入,因为在这样的场合,她们才更有机会揽到金主,但一定要有姿色才行,否则连年费都赚不回。
经过酒吧的包装和专业培训,阿辉光彩照人,迅速成为了酒吧的台柱子,一出场便引来尖叫,为冯二爷带来不少生意。
4
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生活使阿辉很惬意,他已许久没有做过有关蚂蚁的梦了,他的胃也再也没痛过,家乡的堤岸那边耸起了一栋三层的小洋房,一切与贫穷有关的东西似乎都被青浦河的水冲涮地干干净净。
香兰依旧常出入于"梦巴黎“酒吧,但已不再去讨好别人招揽金主,她喜欢这种平静地听歌的感觉,在优扬的钢琴声中,阿辉唱着忧郁的情歌,深深地打动了她,一切像做梦一样,但又这么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阿辉唱完一曲《风继续吹》,缓缓走来,不少迷妹在尖叫,阿辉娴熟地摆摆手表示回应,举手投足尽显明星风光。
阿辉坐了下来。"姐,喝点什么?"
"不了,阿辉,听你唱歌就是一种享受,比喝什么都过瘾。"
"那还不简单,以后天天唱给你听。"阿辉油腔滑调地应到。香兰感到阿辉的变化太大了,但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好,这个社会就需要这种变化,想要出人头地,就要适应社会。她很庆幸当初在青浦河畔捡到阿辉这块瑰宝,不然自己还在像流莺一样飞来飞去。
两年又过去了,阿辉在圈内的名气日益扩大,来挖墙角的歌厅酒吧也越来越多。冯二爷为了拴住阿辉这棵摇钱树,答应给他些股份,并由他负责所有驻唱人员的培训,十八岁的阿辉相当于半个老板,他觉得离理想越来越近了。
香兰很少去"梦巴黎"听歌了,阿辉叫她不要去那种场合抛头露面,希望她能与过往种种断绝联系,香兰清楚阿辉的意思,过往的经历己经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粘在了阿辉的心里,即使揭开来也永远甩不掉。
香兰不是贪恋富贵,她是真正爱着这个男人,只要他好,她愿意付出一切。即使阿辉将来功成名就,她也愿意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即使要她离去,也绝不贪恋,男女之情她己司空见惯,这段情从开始就是不对等的,香兰自觉配不上他,以致于低至尘土都不自如。
不管香兰愿不愿面对,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即便像她在风月场上见惯了世面的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阿辉又是一夜未归,酒吧的工作如此,昼夜颠倒,香兰不以为怪。但一大早,公司打来电话说阿辉昨夜有应酬,喝得一滩烂泥,不省人事。香兰赶到办公室,看着阿辉和那胖女人正赤裸着身子缠绵在一起,发出"吭哧吭哧"的喘息声。她想冲进去,可脚沉重地像灌了铅,根本挪不开步,她想喊,可喉咙也堵住了,心一抽一抽地痛。只能呆立看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么长时间她竟从没远远地看过阿辉裸露的身体,光滑的皮肤,厚实的臂膀,结实的胸肌,清晰的马甲线,微翘的臀部,因为她太爱他,以致于忽略了一切与性有关的东西。
等阿辉回到住所时,己人去楼空,这个叫香兰的女子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阿辉是爱香兰的,他曾暗暗在心中无数次的许诺,要为她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可屈居于一个小小的酒吧,谈何未来。所以他不能放弃任何提升的机会,甚至于以牺牲皮相为代价。既然潜规则如此,又何需由他来打破,他只需顺从就好。这个世界欠他的,他迟早会让世界还回来的。他恨香兰不理解他,既然如此,纵有不舍也无可奈何,他相信等他功成名就之时,香兰会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5
胖女人是文化传媒公司老总,姓董,大家都称呼"董姐",生意场上以狠辣闻名,为利益不择手段,徐娘半老尚未嫁人,惹来"灭绝师太"的绰号,圈内名声显赫,公司旗下有不少当红艺人。当她第一次在"梦巴黎"听到阿辉的歌声时,就灵敏地嗅出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她约了阿辉,要做阿辉的经纪人,以她的能力和资源捧他上位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条件是他要听命于她,无论白天还是夜里,随叫随到,阿辉心领意会,为了出名,阿辉决定豁出去。
女人的欲望是永远无止境的,特别是董姐这种女人,为满足自己的欲望会疯狂起来。她开始只是想玩玩而已,后来发现自己竟迷恋起了这具躯壳,迷恋那欲罢不能的交媾。
董姐清楚他们是交易,有朝一日阿辉成功了,就会离她而去,更何况还有香兰的存在。但这对她来说,耍这点心机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她将香兰引来"梦巴黎",让香兰亲眼目睹阿辉的背叛,失去香兰,阿辉就会更疯狂。
可要把阿辉永远拴在身边。自己的蒲柳之姿是不足以做到这点,那就要阻止他成功。只有这样把他拴在身边。既然如此,那就毁了他的嗓音。于她而言只要那副完美的皮相和夜里的疯狂还在,其它一切都无何谓。但他失去了嗓音,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晚,在猛烈的狂风暴雨之后,阿辉软沓沓地躺在床上,董姐轻轻地抚摸他的脸,仔细端详了许久,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从小冰箱里拿出罐冰镇橙汁,递给小辉。阿辉拿起橙汁,毫不犹豫端起就喝。
第二天起床,阿辉感觉嗓子有异样,起初并未在意,但到了中午,疼痛难忍,他到医院做完各种检查,最后诊断是声带肌肉石化,原因不明,但最终会造成声音的沙哑。
他明白是董姐的阴谋。他冲进董姐的办公室: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保证你拥有的会更多,将来我的公司都会是你的。"董姐平静地说道。
阿辉一切都明白了,说道"你让我做小白脸,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意义!"董姐盯着阿辉说道,"有钱就有意义,你唱歌出名不也是为钱吗?要么你就回去过苦日子吧!"
多年的享乐已使他失去了靠劳力赚钱的本事了。有钱不就了一切吗?如果此刻离开,他将会打回原形,他不甘,他要拿回这个世界欠下他的,他要香兰看到他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即使要苟且地撑到那一天,阿辉也在所不惜。
"那我有什么好处?"
"每个月五万,另外年终二十万,房子一套,门外的车子归你了,怎么样?出价够高吧!"董姐的口气有些居高临下。
听完这一番话,阿辉旳胃一阵翻腾,他已许久没这么难受过。他觉得自己就像在卖肉,不是像,就是在卖肉。
既然是买卖,那就一定是有规则的。当卖方市场转化为买方市场,供需关系就发生了变化。董姐开始对阿辉还是不错的,但后来越来越糟糕,每次无论阿辉如何卖力,她都没感到任何快感,兴趣索然,她不明白为什么失去嗓音的阿辉好像失去了男人的一切,到后来,董姐一个月都难得来一次,很快她又找到了新的目标,阿辉对她己没有吸引力了,一年后她以三十万次性解雇阿辉,她觉得这笔买卖己仁至义尽了,阿辉算是赚到了。
城里的阿辉再也登不了台,他也搬不动砖了,但还有太多东西在诱惑他。失去嗓音他的世界一片黑暗,他处处碰璧,他试过各种工作,都不顺心,他觉得自己像迷路的蚂蚁,找不到方向,他成天把自己喝成一滩烂泥,直到冯二爷找到他。
6
冯二爷年轻时混黑道,年纪大了便收山开起了"梦巴黎",阿辉离开之后,他的生意少了很多,他还是惦记着阿辉这棵摇钱树。
"怎么样,阿辉,回到梦巴黎来吗?"
"回去做什么?我现在废人一个,唱的比鬼都难听。谁还会听我唱。"
"那你甘心回乡下吗?"
"不甘心又怎样。"
"你就回来做个侍者吧,钱就少了点,还辛苦。"冯二爷忴悯地说道,"不过,如果肯出台就不一样了,赚的可不比唱歌少,做个两年等赚够了,回去风风光光地,还不比你现在强啊。"
阿辉明白,所谓出台就是做男公关,俗称鸭,大多是些长相貌美又游手好闲的人,他们出入于情色场所去取悦一些富婆或特殊僻好的男人。心里一千个不情愿,可要在城里扎稳来,没有一技之长谈何容易,阿辉决定留了下来。
"那我要做少爷。"阿辉说道。
"行,爽快,就依你。"冯二爷拍了拍巴掌,伸出手来说道,"那合作愉快!"阿辉和他握了握手。
"梦巴黎"多了个叫"辉爷"的男公关。男公关里只有少爷才可以称爷,级别最高,负责接待上档次的客人, 每月就光小费一二万是常有的,收入不菲。接下来是先生,就差了很多。还有更惨的是男仆,一般一些难缠的或大家都怕接待的客人就交给他们了。
以阿辉俊朗的外形,再加上他在圈内积攒的名气,一挂牌出去就遭哄抢,但阿辉每天只服务一位,无论男女,价高者得,就这样阿辉终于在城里站住了脚,他每天流连于各色男女之中,受尽屈辱,尽管如此,他倔强地相信他的世界终将会回来。
有一次董姐点了他的牌,却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便扔下一张储蓄卡离去了,也许是她良心未泯,临出门前,她又回过头说道:"阿辉,对不起,你离开这里吧,这里不适合你。"之后,便再也没来过了。
欲望也是有保质期的,有钱人的口味也随时会变,风光了一段时间的辉爷已无人问津了,慢慢地变成了辉先生,后来竟沦为辉奴,就像一盘吃剩的菜,满足一下饥不择食的人的味口。
阿辉的身体越掏越空,皮肤日渐松弛,连五官也变得不那么精致,他时常感到乏力,客人的投诉越来越多。尽管他总是尽量把自己打扮地精致一些,但终究是徒劳,有时甚至几个星期开不了张,冯二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把阿辉遣了出去。
无奈之下,阿辉回到了香兰的那间小屋,他躺在冰冷的竹板床上,过往种种浮现脑海,犹如黄粱一梦。他想念香兰,想念那个当初把美好带给他的香兰。
光线从斑驳陆离地屋顶照射进来。阿辉看到墙角的几只蚂蚁努力地拖着食物往上爬,可无论怎样,最终还是掉落原地。人也如此,负累太多,终究无法前行。他就像阿拉丁神灯里那愚蠢的渔妇一样,一切又回到了起点,但又是终点。他又开始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