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做美女好啊,任何时候都被人温暖。”坐在安轩的车里,明敏发出这样的感叹。
“明姐说的对,你们二个美女有我这个司机伺候着,管保天天长不大。”开着车的安轩嘴皮子还是不得闲,他不说话会憋屈的难受,胶水也封不住他的上下唇。
“你猴精着呢,原以为你嘴巴不带把门的,还带啊,捎带着把我也美女了,你以为这样就能掩盖你的居心不测?”明敏笑着连对安轩挪揄,安轩还是继续他的油嘴滑舌,不带消停。
我没心思听这二人说笑,我的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之中。
感觉我是个即将被推入手术室的重疾病人,麻药没打前胡思乱想的厉害,朱兵妈妈那双杀人的眼睛晃晃寒冷着我的心脏,血管里的血被冰冻的不敢流动。
明敏用眼神示意我别怕,有她在呢。
安轩今天一直在跟明敏说话,没有主动与我打趣,他挺会察言观色,如果可以,应该把他推入手术室。
约好明敏陪我去朱兵家的,不知道这个安轩是怎么冒出来的,他一定要送我们去,说是顺路。
也好,这个时候地铁人多,有他送也省去我们挤地铁的不透气。
我暗自在心里祈祷朱兵保佑,让我不再看到那二注挖人眼球的目光。
明敏轻轻帮我擦去手心里的汗,捏捏我,让我放松。
我把餐巾纸折叠、抹平、又团紧,把心跳的节律全部托付给了这团无生命的白纸。
还是明敏说的对,时间这个东西确实能雕刻岁月,它总能把愉快化为平淡,把悲伤化为记忆,又能把沉重化为轻松,更能从紊乱的绳结中理出一根或几根头,拎着这一根或是几根绳头,总有一天会解开所有的结。
朱兵家到了,时间是傍晚五点半。
手按在门铃上的时候,我忐忑收紧的心随着手指的点按,一下子窜到嗓子眼。激动又使我全身的血液刹时间四处涌动,情绪随着血液的沸腾急剧起伏,这里是我曾经流连忘返的快乐巢,这里曾经有我时时相恋的朱兵,这里还有让我委屈欲死的曾经。
明敏拍拍我的脸:“傻丫头,美女始终要有女人相,不要了了情乱了心,我在你身边呢,来来,转一圈,转出本来的初雪,不要让朱兵心疼。”
明敏到底是大我近一轮生肖的姐姐,拽文拉字的尽能道出人世的大真理。我对她莞尔一笑,让她陪我来见朱兵父母是找对人了。
她拉拉我的手,算是肯定了我的内心稍息。怎么可能,稍息得了吗?
朱兵妈妈已经等在电梯门口,看到我们出来,忙上前拉我的手,她的手真热,比我刚才血烧全身时还热。
我的手很凉,沸腾的热血在见到朱兵妈妈的这一刻凉到了冰点。
我还是很怕看她,怕看到她眼睛里的悲惨杀机。
明敏用鞋尖轻轻踢我,示意我把头抬起来。
还是朱兵妈妈机灵,她看出我的不自在,故意先与明敏说话,目的大概是为了调节我的尴尬窘境,既放松了我又随和了她。
朱兵妈妈认识薇薇和明敏,大家在一起吃过几次饭,特别是追悼会那天朱兵妈妈拉着明敏揭发了很多我的滔天大罪。
“好好,老板娘也来了,真让我开心,你一点没变啊,还是那么漂亮。”
“阿姨真会说话,要说初雪漂亮怕我嫉妒吧?我不行了,马上要变烂苹果了。”
“诶,说的是,初雪确实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的灵亮,只是……”朱兵妈妈把后面的话用舌头卷了回去,拉着我的手一直没放。
“阿姨啊,你被初雪迷住啦?还不让我们进屋?”明敏现在绝对充当了现场的破窘主持人,她说什么,我们做什么。
她还是调色笔,哪里该添彩,哪里该减色她都把捏的恰到好处,我真想叫她一声亲姐姐。
但是她说过不许叫姐姐,会叫老的。
女人就是喜欢嫉妒年轻,哪怕是姐姐对妹妹。
进屋后我感到陌生,诧异这个熟悉的地方,在我所能看到的角角落落,包括朱兵以前的卧室,不但没有朱兵的照片,也没有朱兵的任何回忆。
我感觉到屋里最近有过一次物体的移动,比如客厅里正面的墙上有一块非常明显的长方块空白,这块空很白,与边上的墙体犹如二个天地。
而这个长方块的大小位置正适合挂一面高35厘米,宽20厘米左右的镜框。还有那个很特别的香炉没有了,那个香炉是我和朱兵一起买的,朱兵说他妈妈平时喜欢烧香敬菩萨。
朱兵妈妈一直在用。
我的直觉告诉我,今天朱兵父母让我来,确实是有事要跟我说,而且她不希望由于朱兵站在墙上引起我情绪的波动,所以刻意地改变了屋子里的陈设。
我们进门的时候,朱兵爸爸已经站在门口了,二年多不见,他明显老了很多。才六十不到的他,头发稀少的厉害,头顶早早地留出了一轮圆亮。
他的眉毛倒是逆生长,有几根明显长出边上的一倍。朱兵爸爸脸上满是歉意,他本来就是不爱多说话的人,再把歉意带在脸上,反倒会让别人检讨做错的事。
刚才从电梯出来时光顾着忐忑别扭了,没有注意朱兵妈妈的模样,现在她就坐在我的对面,反正已经来了,需要面对的,不需要面对的,都不能由着心情指挥表情。
这样一想心跳也就正常了不少,跳快跳慢面对的都是一道坎。
朱兵妈妈倒没有大的变化,基本上与二年前的她一样,胖瘦都没走样。
”那个初雪,嗯,你们没有吃饭吧,大妈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们呢。”朱兵妈妈的语气和表情综合着一个想法,希望我们可以与他们共进晚餐。
“是是,前天电话里不是说好的吗?”朱兵爸爸在边上插话,朱妈妈没有阻止他,给他一个赞许的目光递送。这是一个很大的改变,记得以前我去朱兵家时,他爸爸难的开口,偶尔开一次口也会遭到朱妈妈的白眼。
我常为他爸爸对老婆的这种谦让感动,有时也会情不自禁地闷笑。
在这样一种坐不定的氛围中安坐吃饭,我实在感到为难,刚要开口说不。明敏在边上插话:“好的好的,早就听说阿姨烧菜好吃,今天借初雪的光,让舌头和牙齿打一次架。”
她笑着眨了眨她那二弯好看的眼睫毛,示意我不要勃了老人的兴致。
“老板娘,你可真会说话,比喻的太生动,你一定会发财。”
“嗯嗯,就随便吃一点吧。”我也觉得明敏今天特别能说,我只能咐和明敏,眼睛却是无精打彩的对她翻白眼 。
看我们点头,老二口很高兴,特别是朱爸爸那二撇眉毛上长出的几根越界毛,被高兴撩拨的抖抖颤颤,生动的都快交互到一起显示兴奋了。
“我特意准备了初雪喜欢的清蒸带鱼和蟹黄豆腐,你看看,还都是热的呢。”朱妈妈的眼睛不大,但二颗眼珠却是亮的能照见人,朱兵就是遗传了她妈妈的眼睛。
朱妈妈一边端菜一边招呼我和明敏动筷子,说不用等她,她再弄二个蔬菜,她记得这也是我的喜欢。
明敏假装不开心,嘟起嘴:“阿姨啊,你就是偏袒初雪啊,怎么一点不考虑我喜欢吃什么呢?”
“诶,这到是的,没想到你会和初雪一起来,下回吧,下回阿姨一定为你一个人做。”朱妈妈当真的对明敏赔不是,引得明敏傻笑连连。
这明敏,嘟起嘴来还真萌萌的,有时我也敢嫉妒她。
朱爸爸挪揄老伴:“还下一回,你平时就觉得自己很聪明,人家闺女跟你说笑也看不出。”
“是吗,说笑也行,认真也行,反正我还要请你们再来的,这是朱兵的意思。”
说到朱兵,我和明敏一下子跌入沉默,不知道后面该接什么话茬,也不敢用眼睛正视面前的朱兵父母,只能在桌子下面用脚踢来踢去。
“初雪啊,不用多想,朱兵不在了,你,我们还要好好生活,不要说到他你就难过,其实我也难过,但人活着就是会有很多不确定的事情发生。”朱妈妈看一眼老伴,老伴对她点点头。
这老二口的视觉传送完全是在对台词,只不过不是用语言的台词,而是用只有他们熟悉的面部表情,配合的有彰有法,一点也不不忌讳被别人看到。
“是这样,初雪啊,当初出事的那几天,因为我们不知道朱兵为什么会突然睡不醒,并且那阵子总见他诶声叹气的,嘴里经常还会偶尔冒出‘对不起’初雪你的话。”朱妈妈又把眼睛对着老伴,像是在询问她说的对吗?
我注意到朱妈妈说朱兵偶尔会说‘对不起初雪’的句子。
朱爸爸到底是男人,我注意到他本来沉静的脸随着朱妈妈的话语转向急燥,他摇几下头,打断朱妈妈的话:“是这样,初雪,朱兵不是自杀而死,是吃东西吃坏了。”
"是安眠药吗?”
我抢着追问,朱兵床头的安眠药瓶又在我眼前浮现,还滚出一大把一大把的白色片片,特别是那几个不完整的英语发音的汉字。
“不,不是,他是夜里饿了,拿了一块吐司面包,大概是睡在床上吞咽不顺畅,结果被一小块面包卡到气管里,发生了窒息。”
我瞪大了眼睛,明敏也是眼球放直,我们觉得这太离奇,这怎么可能?
朱爸爸又说:“本来我们也以为是安眠药,经过公安部门的技术解剖,朱兵当晚是服用了安眠药,但剂量并不大,现在的安眠药就是吃一瓶也不会致人死亡,大不了多睡几天。真正导致他出事的是支气管被堵,通不了气。”
朱爸爸接着说:“这是警方的多次核实的鉴定结论。”
我想问那为什么一直不说,让所有人都怀疑朱兵是自杀身亡呢?
这回轮到朱妈妈说了:“那个 ,初雪啊,我们二人当初错怪你了,今天请你来就是要跟你说道谦的。你一定会想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你对吧?是这样,失去独生子,对我们的打击很大,我们二口子一时缓不过这口气来,请你理解。还有呢,我们也不好意思拉开老脸去找你,也怕勾起你的伤心,所以就一直拖到现在。”
换了口气,朱妈妈又说:“前几天朱兵的一个中学同学来过,说起你,他说要找出朱兵自杀的真正原因。他那样子好像挺上心的,所以我们不能再沉默下去,是该让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了。”
朱妈妈说着说着眼泪就从她的眼角慢慢溢出,越来越多:“你是个好闺女,原谅我们一时的糊涂吧,朱兵没有福气,他走的太早了……”
朱妈妈说不下去了,她的脸整个被泪水泡满,越擦泪水越多,好像头发会下雨,雨水经过眼睛再向下流,短时间里停不了。
朱爸爸的眼框里也盈满了泪水,他没有擦,男人有泪不轻流,他做到了。
明敏把纸巾递给我,又抱着朱妈妈,她也说不出安慰的话。
我想朱兵,心里疼的难受,这时唯一想到的就是抱着朱兵的爸妈一起悲伤。
“好了,别哭了,说好在初雪面前不哭的呢?”朱爸爸提醒老伴,又拍拍我和明敏。
真是一位坚强的父亲。
我松开朱妈妈,帮她抹去泪水,也帮自己抹去泪水,喃喃自语:“你放心,我会经常来看望二老的。”
朱兵他听的到吗?
应该会听到。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