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几上的白色石烛闪着幽暗的光,豆大的烛火一闪一闪,映着下方跪着的众人身后的影子飘忽不定,仿若无主的孤魂一般。靠着右侧最里面跪着的老头轻微的咳嗽了一声,红色条案下的长明灯灯芯猛然一阵跳动,仿佛在这夜里被吓着了一样,打了个哆嗦。
整个灵堂布置的中规中矩,只是这几日祭奠的人多了,便显得周围有些杂乱,索性这个时候也没人注意到这些。已经入夜三个多时辰了,敲锣打鼓以及吹唢呐的都散了班,只留下一帮孝子贤孙跪在堂下,这几日劳累异常,即便是那些平日里精力旺盛的年轻后生,这会儿也显得有些萎靡不振。众人大都低着头,只是那垂在后背的孝帘静静的随着深夜里门外的风轻轻抖动,好像是有人躲在夜色里偷偷吹了一口气,在试探的观察着这灵堂前众人的反应一般。隔壁房间还有一桌人在吵吵嚷嚷,应是为白天收了多少礼钱起了争执,他们可不关心那与他们隔了堵墙躺在棺材里的人。
毕竟,人死如灯灭。
两米见方的棺材用红绸盖住了一角,盖子留出半尺的距离,周围因为灵堂的遮挡使得那本就昏暗的光线更加瑟缩,空气中弥漫着烧过纸钱后留下的灰味,灵堂两侧的纸扎仙鹤在微风吹过后稍稍晃动了一下,好像是有人骑在上面想飞走似的。仙鹤后面是一个同样纸扎的童男,它并不多高,只是整体打扮的过于诡异,浓重的腮红高高的画在鬓骨两侧,面部用毛笔的尖细细的勾了个向上翘起的嘴角,嘴角处出现了一阵停顿,显然是扎纸的人在画时手抖了一下,反而看着格外邪魅。只是众人都没注意到这点无关紧要的东西。
隔壁房间里那群人不知何时竟全部静了下来,屋外堂前也没了一个人说话。今夜没有什么月色,甚至连往日的星星都藏了行踪,村子被黑暗浸润着,浓稠的让人喘不过气。
本来为过世长辈守夜是不必有那些小孩在的,白日里小孩太过吵闹,他们也不晓得白事里面的禁忌,有时跑到棺材那边乱摸乱看都是最不好的,容易亵渎逝者。这时,本该被各家长辈看住呆在了家,不许外出的小子里竟有一个静静的跟着站在灵堂角落,只是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没发现她。她看起来毫不起眼,七八岁的年纪,头发在顶上盘了一个小小的髻子,目光有些呆滞,一个手微曲,仿佛在向前探着要抓劳什么东西似的,另一只手紧紧贴着裤缝,好像又在极力躲藏。没人知道她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今夜的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丝水汽,蒸腾着让人看不清屋内的摆设,依旧是角落那个老头咳嗽了一声,屋内的人才慢慢散去,只是没人走出门,都仿佛商定好了一样,低头依次走入内室,只有那个老头依旧守在堂前。
石烛的火苗雀跃的跳动了几下,忽而偏向内室的方向又瞬间转回原位,似乎是在观察刚刚那些回到内室的人。夜,静的好像一个没了呼吸的人。角落里,光线更加的暗了。整座中庭的灵堂前只剩下一个人和……一口棺材。不知何时,屋外有老鸹叫了一声,分不清是哪个方向。老头闭着眼睛斜靠在右侧墙边,传出了轻微的鼾声,原本纸扎童女的位置竟没了东西 ,只有那个童男孤零零的翘着嘴角。
陶盆里的黄表纸都已烧尽,有几个黑色的片状纸灰打着旋儿从盆里跳了出来,随后落在老头脚边,睡梦中的老头似乎觉得有些冷,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暗处的角落里慢慢浮现出一个影子,一阵轻微的好似有人揉搓纸张的声音从那边响起,黑暗和微弱的亮光之间并没有十分清晰的界限。婴儿手臂粗的石烛已燃烧殆尽,融化的蜡油顺着桌角在空中滴答落下。那角落里的纸张声又一次响了起来,黑暗中伸出一只小小的手,试探性的往老头头上摸去。只是无人看到这些。夜里的影子全然展在了外面,竟是那纸扎的童女。不知过了几时,天际泛了微微的鱼肚白,晨起的人发现老头靠在墙上没了呼吸,本来该安静站在旁侧的童女不知何时竟跑到了老头前面,她那纸糊的手死死的按在老头口鼻上,原本用尖细毛笔画的五官也扭曲成了一种诡异的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