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世界如书

路过几条和外界富贵人家般无异的通道，青年随黑衣刺客来到一条宽大的走廊前，停住。

却见那黑衣刺客全身包裹得只剩下的一双眼睛忽然转向右边的一面石墙，双手按在上面随意一扭，看似坚实的石料墙壁竟吱呀地发出声音来。

“门”开了。

从石墙上开出一个大大的圆洞来，高度大小足以一个人进入。

刺客看了一眼青年，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青年微微一笑，却把一直紧握的剑收入剑鞘。

在这动武没有丝毫胜算。

因为，青年已然可以看见里面那个模糊的身影。

听雨楼主夏？

刺客退了下去，毫无声息，就和来时一样。

青年右脚迈入，里面方才明灭不定的灯火就忽然坚挺起来。一盏一盏，向好远处伸延，终于在一帘珠布前停下。

珠布后有个人影坐着。

开关已经合上，青年继续走着，向座中人走去。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那个人影蓦地抬手！

青年拿在左手的剑鞘居然狂烈震动起来！

但，依旧稳稳地存在于青年手中。

“咦？”那人影似乎有点惊讶。

因为那剑竟然没有脱出剑鞘飞越十步来到他的手上！

青年额头上滴下一滴汗，沿着脸庞流下，他说：“前辈，可以放手了。”

这是一句陈述句，但没有任何请求的意思。而真正的意思很简单，别再浪费时间了。

连鞘带剑都布满了青年的神识，剑入鞘的那刻，他就已经布下神识控制住了自己的佩剑。

没人可以夺走一名剑修的剑，除非是死亡。

神识自大脑深处识海而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就是修者本身。

那人影忽地一笑，显得很是爽朗。

听雨楼主是男的？

他放下了手，剑鞘也恢复平常。

“有意思，”那人带着欣赏的口气说，“杨丹果真收了一个好徒弟。”

青年只觉身体忽然一颤，这是他自进听雨楼来受到的最大震动！

“前辈怎么看出来的？”青年很想知道答案，他觉得自己并没露出什么马脚。

“坐。”那人轻轻地说，似乎并不想告诉青年人答案。

青年这才注意到再有几步之遥便有一张蒲团，刚才自己过于集中注意力于人影，竟是没发现？

蒲团看着有些陈旧，表面有点邹巴巴的，看来这真是会客之所？

青年有些狐疑，但还是在上面打坐起来。

剑则放在身前，神识却散去。

珠布上升，露出模糊人影的真面目，是个老年人。兼有华发，面容说不上焕发，但丝毫没有给人冷漠之感，目光不浑浊，隐约可见其光彩。

从目光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灵年龄。

两人现在至少坦诚了。

“问道自去咸阳诸院，何必来此？”

“那楼主又为何故意放我进来一见？这剑果真有何奇特么？”

青年当然知道这听雨楼主是故意放自己进来的，不然那无声的黑衣刺客就够自己受的了，势必无功而返。

“你这剑是你师父给的吧？”楼主面无表情。

“正是，”青年有些得意，“楼主认识家师？”

得意的背后，是青年想试探听雨楼主识破自己师承一事。

“哼，”，老年人一笑，眼睛周围些许的皱纹动了动，“剑道三修之首，刀剑双壁之一，遮天杨丹。”

青年确认对方的确认识自己的师父，也就少了几分忌惮，他又说：“楼主说要看看我的剑？”

“你师父没和你讲过这剑的故事？”

故事？

“晚辈不知前辈所指。”青年实话实说。

同时，他也在看着自己的佩剑，发现它变得有点陌生，背后有层薄薄的面纱，他想要撕开一窥。

白虹的故事？

是什么......？

只见那听雨楼主左手拿起自己桌上不知是茶是酒的液体一饮而尽，“白虹，陈家铸剑师卓晋所铸卓氏六剑之一。白虹，紫电，辟邪，流星，青冥，百里，皆为上品。”

楼主没给青年思考惊讶的时间，继续说，：“六剑其二现在陈家，其一在咸阳大悍皇宫，其一赠与杨丹，现在你手上，最后二者......不知其踪。”

其二不知其踪？

似乎连名闻天下，坐拥重宝的听雨楼都觉得分外可惜。

“大陆富豪世家陈家？六把却有其二不知其踪？”青年感受到面前老人所说之言的分量，竟然还和大悍朝有关？！

“现在知道这白虹剑的价值了吧。”听雨楼主顿了顿，“你可得好生守着它。”

青年看着一旁的剑鞘，默默地把其中的剑拔了出来，像初遇见它时那般再次端详。

剑，为“百兵之君”，其特点便是刚柔并济，吞吐自如，飘洒轻快。

白虹剑身修长，剑柄上刻着一条龙，栩栩如生，盘绕在剑柄上。剑格宽大，两边有木制边缘。这是一柄长剑，便于战斗，它不像短剑那样易隐藏和刺杀。剑锋有些弧度，脊略微凸起，不是很明显。回看剑鞘，是木制的，朴实无华，没有任何图案或雕刻，呈黑棕色，看起来很普通，但能够用来装宝剑的鞘，又怎会普通到哪里去？

“这是自然。”青年点头，并把剑收了回去，又摇头，“那另外两把好剑怎么就没了呢？”

“卓晋已死，没人知道答案，只怕除了...”楼主叹了口气，“拿着它们的人。”

真相只有受益者知道。

......

场间忽然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沉默才被打破。

“陈家老太爷这些年不知花了多少力气，终究还是无果，”听雨楼主似乎在回忆什么，“卓晋之才古今少有，就是今日我听雨楼座下的那班子如日中天的家伙也难出其右。”

听雨楼的铸器师们也比不上的传奇人物？

卓晋......卓晋.......

倒让其他人“捉襟”......见肘了么？

“现在说说正题吧，你的问道。”听雨楼主面色一转，用深邃的眼神看着青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何弈辰。”青年说。

“以天地为局，以星辰为棋么？”听雨楼主露出欣赏的神色，“你父母起了一个好名字。”

“我是孤儿，名字是师父师娘起的。”青年提醒，年轻的脸上没什么暗淡。

“原来如此。”老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我修的是剑道，大道三千只取一瓢。这道，大概是一个斩字吧。”何弈辰低着头，“斩尽繁华，留下至简。斩断过往，直取未知。”

“这个世界就像一本书，一切似乎早已既定。那一笔一划，就是每个种族，每个王朝，每个人的......命数，”听雨楼主满脸正色，“这道，便是这些笔划背后的不变的东西。七为定数，八为变数，九则为极数。”

“世间修行者所求之境界，不离七魄三魂，先质变，再求变。”

“万法皆是道。”

何弈辰陷入沉思，他从没听过想过类似的言论。

“命数...那么，有轮回吗？”

他突然抬起了头，没有任何征兆。

“不知道。”老人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闭着眼，没加思考就立即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何弈辰伸手抚摸白虹，说：“就是有，也可以斩断吧......”

听雨楼主闻言，睁开了眼睛，“就是神圣领域中人也没有敢这样说的。”

“不知者无畏，年轻敢想。”何弈辰注视着老人。

“进入神圣领域的修行者不再仅仅是从表面上看透天地间元气的流动，而是从本质上掌握了其背后的运行规律，明白了自然万物之间的联系，明悟了世界的本原。”

“进入这种境界的人，搬山移海，只手可遮星光，或许才可以称得上真正的明道。”

“呵呵，”听雨楼主展颜一笑，“斩断轮回？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恐怕你至少得先进入神圣领域。”

当今世间达圣境的强者最有名的莫过于六宇纵横和咸阳的那几位，可谓少之又少，基本上百万人都难出其一，穷其一生都难以望见那道门槛。

“不求天地只拜剑，回首此身付奇谈。”何弈辰一字一句地说。

听雨楼主却无声地笑了笑，拨动右手忽然在桌子上一弹，一封书信落到了何弈辰的手上。

“作为你来问道报酬，替我送给咸阳书院的院长......莫疾。”

书院圣人望尘莫疾？！

看着疑惑的何弈辰，听雨楼主说：“另外，送你一杯好东西。”

一只杯子轻飘飘落到何弈辰面前，杯中液体无色无味，表面无涟漪。

何弈辰说：“算是交易么？”

“你可以这样理解，”听雨楼主又喝了一杯，“要知道这天底下就没有免费的东西。”

何弈辰摇头笑了笑，心想商人就是商人，嘴上却道：“我可以问问为什么不让听雨楼的神行门人去吗？”

“因为这东西不急着用。”听雨楼主咳了咳，酒鬼似的目光却在盯着何弈辰面前的那杯不知是茶是酒还是其他什么东西的液体，让人觉得不是酒鬼打算抢酒，就是在示意他人一饮而尽。

这些，何弈辰当然看得懂，以至于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报酬”。可问题是，他从没喝过酒，即使还不能确定这玩意是不是酒，这依然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