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爸跟我妈离婚时，我才7岁，还不大懂事。所以，当他们在法院里面一人扯着我一只胳膊抢我时，我只是吓哭了，我并不知道，这次冲突之后，他们将不会再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多亏了我的哭声，我爸先松了手。于是，我被我妈紧紧搂在怀里带回了家。
一年后，我妈带着我嫁了人。继父其实对我还不错，可是，我对继父却一直很排斥。
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我长大了，并且上了大学。大三的时候，
暑假回家，我见了亲爸一面，亲爸得知继父没有房子，住在我妈的房子里时。他让我赶走继父，要不然，房子可能就会被继父占了，那样的话，我以后娶媳妇怎么办？我想我亲爸总不会害我吧？
可是，继父一直很老实，从没有对我不好过，我也不好怎么对他。但我开始故意对继父不理不睬。
在我快要回学校的时候，我爸又找到了我，他让我赶紧行动，把继父往外赶，让他自己买房子去，要不然，我大学一毕业，该找对象结婚了，到时候我没地方可去。我爸还给我想了一个计谋。
二
有一天继父刚到家门口，我就打开了大门，大声喊来了街坊邻居，然后对他说：“大家都是男人，你想什么我都清楚，我把话撂在这儿，我不同意你住我妈房子里。你要真想跟我妈过，就赶紧自己买房子去，街坊邻居可都看着呢，要是你继续在这住，那就是你太不要脸了。”
街坊邻居中有人笑了起来，我看到他涨红了脸，得意地正要关上大门，给他一个“闭门羹”，谁料想我一转身，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后，她上去就给了我一巴掌。
大家都呆住了。我看着我妈，从小到大，哪怕我再调皮她都不舍得打我，现在为了一个继父，她居然当众打她儿子的脸。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正要涌上来时，我妈的眼泪先扑簌簌地掉下来了。
街坊邻居一看这情况，赶忙都散了。继父也从外面把大门关上走了。
我妈伸出手想要摸摸我的脸，我赶忙躲开了。
我妈开口了：“小杰，你长大了。以后你毕业了还要娶老婆。咱家就这一套小房子，你妈没本事，没攒下多少钱，不能再给你买一套新房子，等你结婚了，我跟你叔就搬出去。”
一听我妈也要搬出去，我赶忙对我妈说：“妈，这有什么？你不想跟我们一起住，到时候我自己挣钱再买一套房子不就行了。妈，你别担心房价贵，以后你儿子会挣钱，这房子算什么？”
我妈叹了一口气：“小杰，你叔有他的难处，你从小在他眼前长大，你也知道他是个好人，他不会占你房子的。”
我没说话，一个是亲爸，一个是亲妈，我该相信谁呢？
三
大四的时候，我开始和最好的兄弟一起创业。刚创业半年，我的银行卡就开始不断往里进钱。我每天计算着银行卡里的数字，计划着一毕业，我就可以靠我攒的钱付我房子的首付了。可是，又过了几个月，不知道怎么回事，项目开始赔钱，我银行卡的数字只剩不到三位数。接下来，怎么办？办公室租金、员工工资需要支付，项目还需投入大量资金才能继续运转。
我开始到处借钱，我的一个据说混得很不错的高中同学答应借钱给我。我当时真是高兴坏了。可很快，我就知道了天上不会掉馅饼，就算掉了，也可能是有毒的。我这个高中同学是做高利贷的。
可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要我们的项目再撑两个月，就可以继续盈利了。我决定赌一把。我找高中同学借了30万。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两个月后，我们的项目不仅没盈利，还把我借来的钱全搭了进去。
高中同学带着两个混混一样的大汉找到我办公室要我还他50万。然后他用西瓜刀磨蹭着我的胳膊让我别为难他。我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捏了一把汗。因为我看到我高中同学的手指断了两个。
我打电话跟我亲爸借钱，我亲爸正在做房地产生意，我想50万对他来说应该是个小数目。可当我打电话过去时，亲爸刚听说我要借钱，就挂断了电话，我再打过去，就是忙音了。后来，我收到一条信息，是我亲爸现在的老婆发来的，她说我亲爸现在生意也不好做，家里没钱，让我体谅着我亲爸一点。
四
实在没办法了，我想起之前听我妈说过她还给我攒了一笔娶媳妇的钱。我知道我妈会心疼我，所以我打电话给我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添油加醋地跟她讲了一遍，在讲到最后高中同学说我不还他钱，就要卸掉我一条胳膊时，我妈立刻同意了。
我妈找到学校给我送钱时，她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很多。她才四十多岁啊，可是头发已经是花白的了。
我妈把存折递给我：“这里面有70万，你把债还了，剩下的，把你的生意继续做下去。”我的鼻子酸了，我一下抱住了我妈。
我还清了债，然后我的生意靠剩下的那20万支撑了一段时间之后，居然机缘巧合地接到了一个大单，我的生意终于起死回生了。
一年后，我回到家，把70万还给我妈。我妈却把继父喊了过来。然后，我妈对我说：“小杰，妈有件事瞒着你。妈妈前段时间肚子里发现了肿瘤，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我住院做手术时，把给你攒的那点娶媳妇钱花光了。其实你知道的，妈妈工资低，能攒多少钱呢。这70万块，我攒半辈子都攒不到啊。这是你叔给你攒的房子钱，他从你小时候就开始给你攒钱了。当他听说你有难处时，他赶忙把这钱拿出来了，他怕你不收，还特意让我别跟你说。”
70万在我们那个小城，足够买一套不错的房子了。继父工资不高，我不知道这70万他是怎么攒的，但我清楚地记得他的衣服鞋子经常穿破了还不舍得扔，有时两块钱的公交车都不舍得坐，我还曾暗暗笑话他小气。现在，我看着曾被我当众羞辱过的继父，他瘦削了很多，正慈爱地微笑着看着我，我鼻子一酸，第一次走上前抱住了他。
（完）
